山裡清晨幽靜自然,鳥鳴溪流,清風徐來。
白芷剛起身,便看見窗前靜立着一個單薄的身影,烏發如瀑布般披散在潔白的衣裳上,更顯背影的寂寥。
“娘子?”
小心翼翼的聲音将宋婉從昨夜的夢中拉回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剛睡醒的白芷,琥珀色的眼眸帶着涼薄的笑意,神色沉靜溫和。
宋婉将自己被晨風吹得發涼的指腹按在胸口,溫熱的皮膚因為驟然的涼意輕輕顫動,與薄弱皮膚下的心跳一般不随主人的意願,聽從本能。
那因為夢境戛然而止的,失落怅然的心情還在胸膛發酵。
一陣一陣的酸意如山野偶嘗的木梨,随着經脈氣血悄然彌散到軀體的各個角落,讓一向淡泊的宋婉承受不住這突然爆發的莫名情緒。
夢醒後,心跳如鼓,她一時間無法從那場絢爛到今生都難以忘懷的星河中回到凡塵,便走到窗前,呆看着院中的景色,将那人的模樣想了又想。
卻仍然如隔着細密的朦胧晨霧,看不清少年郎的臉。
宋婉阖緊窗棂,轉身回到床邊,白芷拿着天水碧色的衣裙為自家娘子換好。
她将藥囊系在宋婉的腰間,動作間無意碰到宋婉垂落的手指,不由驚的一聲:“娘子,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莫不是受涼了?”
“嗯?”宋婉回神,聽到白芷的話,下意識輕搓了搓指尖:“無礙,隻是晨起時吹了點風。”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宋婉發出的聲音不如從前那般清亮,反而帶了點厚重的鼻音。
白芷還想說些什麼,宋婉直接走了出去:“走吧,今日吃完早飯便要下山。”
“好。”
白芷隻能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寺廟裡早食很早,宋婉帶着白芷簡單吃了點便回廂房拿行李。
白芷雖然不舍山中的清閑幽靜,卻又為下山可以看到隔壁阿婆和米湯而高興。
她興緻勃勃地推門,卻被門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紫苑?你好端端又站在這裡幹什麼?”
紫苑收回要扣門的手,聽到白芷毫不掩飾的懷疑,她細長的眼睛不由帶了點尴尬的笑:“這不是一大清早便聽到宋女醫這邊的動靜,我們孫大娘子命我過來看看。”
“沒什麼要看的了,”白芷不在意地擺擺手:“我和娘子要下山了,有緣再會。”
“下山?”紫苑吃驚:“怎麼如此快就要下山?”
白芷對紫苑的吃驚反而不解:娘子和我想什麼時候下山就什麼時候下山,這你們孫家娘子也要管?
“白芷你别與我們生嫌隙,”紫苑看着白芷的神情,連忙道:“孫娘子絕對沒什麼惡意,隻是想問不知如何能請到宋女醫來府上?”
“派人到蟬坊便可。”
宋婉溫和的聲音從屋内傳來,白芷側身讓道,她幹淨的面容便迎着晨光暴露在視線中。
宋婉的眼眸顔色淺淡,像上品的琥珀那般,映着光便亮晶晶的,卻不奪目,而是如水般輕輕看着别人,令人也不由得慢慢沉澱下來。
紫苑行禮:“多謝女醫,來日我們家娘子必重禮拜訪。”
宋婉避之不談這些大戶人家的許諾,眼眸閃着笑道:“那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紫苑恭恭敬敬地讓道,白芷跟在宋婉身後一同出了院子。
紫苑回房,向正在對鏡簪花的孫靜和道:“娘子,宋女醫已經下山了。”
孫靜和纖細的指尖輕撫着金钗上的流蘇,淡聲問:“知道了,問出這女醫住在何處了吧?”
紫苑點頭:“宋女醫說可派人去蟬坊找她。”
“蟬坊?”孫靜和訝然,“那不是靠近花柳之地?”
說罷,看着自己小妹還在呼呼大睡的模樣,幽幽歎了口氣:“倒是難為她一介女流住在那種地方了。”
宋婉不知道有人在背後可憐她,隻是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說話。
她木着臉問:“大人要和妾一道回去?”
誰能懂宋婉本來以為隻要這個貴人一封推薦信的簡單事,結果變成和未來(嘴毒)上級一起去找(罪受)仵作考核這種悲慘經曆。
梁恒今日穿了見藏藍色的圓領袍,豐神俊朗,手裡耍玩着名貴的折扇,一副富家公子夏日出遊的派頭,好不神氣。
他悠哉自得的站在院内等着宋婉,見這女子不甚高興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難過。
梁恒把玩玉骨扇的動作漸停,壓低眉眼看着宋婉,問:“你不要我和你一道去?”
這哪敢啊?畢竟你是我查這個案子的重要踏腳石啊。
宋婉勉強笑了笑:“大人方便就好。”
聽着宋婉的回答,梁恒舒了口氣,扯開扇子扇風,不甚在意地說:“這有什麼不便?”
“你們要下山?!”
怒喊且震驚的聲音從窗戶内傳來,宋婉和梁恒齊齊轉眸看去,隻見阿竹站在搖搖欲墜的窗棂前,雙目冒火地看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