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想到這停下腳步,無意擡眸見案桌之上懸挂着觀音像,忽而想到為何如此相似。
因為這樣的房間,都像緊閉着凝固着一團生命。
“小娘子,三夫人在裡間。”
秋甯怯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但她目光卻十分警惕地看着宋婉,好像在懷疑宋婉一切的舉動。
“多謝。”
宋婉沒有回頭,用了點力推開門,更沉悶的氣味撲着面而來。
“去把窗戶開點縫。”
宋婉面色不變,隻出聲對秋甯吩咐,然後繼續向着水波紋三聯屏風後走去。
淅瀝的雨聲殘敲窗棂,一點涼風順着縫隙鑽進屋裡,弄動案幾針簍裡的彩穗,卻被突然出現的一根手指壓住。
手指白細,宋婉看去,是一位披頭散發趴在桌子上的女子的手。女子旁若無人地擺弄着桌上的色彩豔麗的磨合羅*。
秋甯連忙走過來把針簍端下去,問:“三夫人,可還要茶水?”
“不要了。”
三夫人慢慢直起身子,偏頭逆光向宋婉的位置看過來:“你是哪個院子裡的?”
宋婉敬聲回複:“妾隻是來柴府的女醫。”
“大夫?”秋甯被宋婉的身份吓了一跳:“何時又請了大夫過來?”
三夫人目光陡然變亮,她攥着磨合羅,揮手興緻勃勃地喊:“秋甯下去!大夫來!”
這一喊一動作着實與三夫人清秀的面容不符,宋婉向側邊退了一步,正面好對着秋甯。
小丫鬟不敢違抗命令,但又不想走,拼命對宋婉搖頭,面容焦急且無奈。
“三夫人莫急,”宋婉走上去,微涼的指尖順着三夫人前額中線慢慢劃過,從神庭到百會揉了揉:“我要與秋甯說句話才能為夫人診治。”
宋婉單膝抵在軟榻上,垂眸與三夫人對視,目光柔和。
“哦。”
三夫人點頭,又低下頭把玩着桌上磨合羅。
宋婉走到一旁,對秋甯招手,示意她過來說話。
她問:“三夫人現在什麼情況?”
秋甯擰眉:“夫人小産半月,身子恢複得不錯,就是莫名對小孩的玩意非常喜歡。”
“但,這些小玩意兒都是為未出世的孩子備着的,”秋甯渾身顫抖:“奴怕夫人看了傷心都藏起來了。可夜裡夫人不知怎麼找出來,于是這段時間時不時就會看着這些東西癡笑,變得如孩童一般,還要奴婢們陪玩。”
宋婉在秋甯訴說時,靜靜看着又在撥弄竹蜻蜓的女子,有些了然。
“夫人不是首次小産吧。”
秋甯瞪大了雙眸,不可置信道:“小娘子,如,如何瞧出來的?!”
“桌上擺着三個磨合羅。”
磨合羅,常是一種土泥玩偶,有時也可用象牙等名貴之品制作,形似孩童,衣裳通為上紅下綠,姿态各異,頗讨人喜歡。
秋甯點頭:“是啊,是三夫人交代奴買回來的。”
宋婉擡手示意秋甯向摩合羅看去:“每失去一個孩子,都用一個玩偶代替,睹物思人久了,心疾愈加深重,精神不振而緻錯亂。”
“三夫人這次失去的,應該是個男嬰。此前都是女嬰吧。”
“小娘子,你…”秋甯看着宋婉,心中發毛:“你如何知道?”
“因為,”宋婉偏頭看向這面容驚恐的小丫頭,淡笑:“你剛才說摩合羅是三夫人交代買的,若不是刻意為之,為何要買一男二女的玩偶?并且你看,三夫人還給他們分别穿戴了不同的衣裳,故而不難猜。”
“至于這次為何是男嬰,因為這代表男子的摩合羅看起來比另外兩個最新。”
秋甯眼睛慢慢瞪大,不可思議道:“小娘子你真厲害啊。”
宋婉微微搖頭:“心病最難醫,對三夫人的病而我恐怕無能為力。”
“為何?小娘子你切莫如此啊,”秋甯連忙挽着宋婉的手把她帶到三夫人身旁,跪下求她:“其他請來的大夫都草草了事,娘子您為女醫,怎能推辭啊?”
三夫人被秋甯的動作吓了一跳,從榻上探出身子要扶起小丫頭,宋婉站在一邊,不動不笑,頗為冷淡。
“若要醫,可以,”宋婉斂眸盯着秋甯看:“對醫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