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拍拍身上的灰,跟着杏果前後腳進屋了。
程媽媽臉色一陣扭曲,等沈婆子一走,她立刻往旁邊地上“啐”地一口,面上露出怨毒的神色。
“死老婆子,想的倒是美事,也要看能不能成啊。”
大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就這麼多,她得想法子,讓丁香把這杏果擠下去。不然就算頂了另個丫頭,曾氏多半也是會選杏果做通房的。
沈婆子回屋掩上門。
“我的乖杏兒,怎麼今個兒這麼早就回了?”
杏果把提的食盒放到桌上,掀開盒蓋,興高采烈地招呼沈婆子。
“婆婆,你快過來。你不在廚房不曉得,今個兒史如意又弄了新鮮吃食,叫什麼‘珍珠粉圓’,專門做給主子們配牛乳飲的。
我好不容易才從她們手裡摳到一碗,這不,特意帶回來跟你一起吃。”
杏果揚起臉,臉上滿是“我孝順吧”、“快誇誇我”的得意。
沈婆子一聽那母女倆的名字便頭痛,她望着杏果沒心沒肺的笑臉,心中又生起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恨不得扭頭就回炕上躺下。
“杏兒,你别老往那史如意跟前湊,她們母女倆都不是什麼好貨。
等下你被賣了還幫别人數錢。”
沈婆子試圖點醒她。
杏果已經拿起調羹開吃了,她睜大眼睛,嘴裡還嚼着芋圓、蜜豆和蓮子,說起話來模模糊糊的。
“婆婆,明明是我白吃白喝她們的,她們吃虧,怎麼可能是我被賣呢?”
……自己的孫女,再蠢也是親生的。
沈婆子強扯出一個笑容,苦口婆心地跟她解釋。
“你不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隻要這溫婆娘繼續做管事娘子一天,管着主子的吃食,你婆婆我就隻能煮丫鬟婆子的飯,永遠出不了頭。”
杏果恍然大悟,她喝一口牛乳,把嘴裡的小料送下去,又摸出懷裡的巾子擦了擦嘴。
沈婆子滿懷期待地望向她。
“可是婆婆,你做的吃食又不夠溫媽媽做的味道好,老爺太太樂意吃你做的嗎?
做丫鬟婆子的飯,丢一大鍋菜熬了就是了,輕松又省事,有什麼不好?”
杏果揚起一邊眉毛,臉上滿是懷疑。
沈婆子……
沈婆子徹底放棄了跟她溝通,她氣得胸口疼,自個兒一瘸一拐地回炕上躺着去了。
後頭還傳來杏果美滋滋的聲音,在沈婆子身後追着問,
“婆婆,這粉圓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啊。”
夕陽西斜,大廚房内,
史如意踮起腳尖,用巾子裹着掀開砂鍋的蓋瞧。
在爐上熬煮了一天,竈房空氣中滿是這雞肉和菌菇的香味。
湯呈現出茶般透亮的棕色,菌菇、枸杞和紅棗掩映其上,白嫩軟爛的雞肉躲在湯底,用竹筷輕輕一戳,那肉便順溜地從骨架上滑下來。
不用蔥花擾亂味道,史如意往砂鍋撒下些許鹽,撈勻後自個兒嘗了一口。
這老火靓湯無需繁複的調料,隻需耐心熬煮時間。
湯水清爽甘美,湯的香味卻馥郁醇厚,雞肉的香嫩,配上菌菇的鮮脆,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
這砂鍋不算大,湯水舀成四份,老爺、太太、二少爺并姨娘每人各一碗,就見鍋底了。
香菱珍而重之地把那淺淺的湯底倒出來,一點肉渣也不放過,跟溫媽媽各自仰頭喝了。
暖湯入喉,回味無窮。
香菱吧唧着嘴,央求史如意下次一定要多做一些,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哭腔。
看得史如意又好氣又好笑。
她将描金的八寶溫瓷碗蓋好放入食盒上層,底下一層擺着牛肉焐蘿蔔、清蒸肘子、清炒豌豆苗,并一小盅米飯,都是溫媽媽下午新做的。
此時的人一日隻兩餐,辰時用早膳,申時用晚膳。
官宦人家講究多,除了過年過節,平日用膳都是各房分餐,派人從大廚房取了回屋享用。
二少爺早膳和老爺太太一起,晚膳卻都是在自己屋子用的。
史如意想起雲佑早上吃珍珠粉圓的樣子,看上去慢悠悠地,實則一勺接一勺不停。
難為他那麼快的速度,竟還保持住了優雅的姿态。
雖說是名義上的主子,畢竟也隻是個半大的少年……興許是愛吃甜食的呢。
史如意想着,從櫃裡又翻出一個大瓷碗,将上午珍珠粉圓用剩的新鮮牛乳都倒進來,準備給挑食的二少爺做份雙皮奶嘗嘗。
這牛乳是紫煙寶源他們打聽着,專門趕了車去鄰郊的農戶家裡弄來的。
水牛乳被稱為“奶中極品”,這本地水牛産乳量雖比後世的花奶牛小,但含水分少,油脂大,味道香濃,結出來表面的那層奶皮也會更厚實濃郁。
她從竹籃中取出兩個雞子,把蛋黃撇了,隻要蛋清,用筷子打散至起泡,一邊倒入牛乳一邊攪拌。
待蒸鍋升騰起熱氣,把碗放上去,蒸至一刻鐘,立刻捧出來放涼。
過上片刻,牛乳表面便凝出了一層薄薄的奶皮子,晃動間微微起褶,一碗白皙如雪,嫩滑如豆腐的雙皮奶便制成了。
又從角落的小罐裡拈出一小把秋天曬幹的桂花,灑在雙皮奶上,瑩白和金黃交相輝映,甚是美麗。
史如意滿意地提起食盒。
“娘、香菱,我給二少爺送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