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薛大小姐為六皇子擋了箭,自己命懸一線,衛國公入宮求太醫,恰恰趕上昭憫太子為救駕被叛黨刺中心口,也是命懸一線,太醫全都被召進了東宮,太醫署忙亂一團,哪還顧得上宮外之人。
還是主上将端木神醫輾轉送到衛國公府,救了薛小姐一命,但主上并不欲衛國公府知曉,此後征戰西梁,更是再未提起,似乎隻是偶然為之。
畢竟宮變時,西梁之戰究竟何時開始尚未開始,而薛家小姐卻是危在旦夕,救人一命,勝造奇迹浮屠。
何況,彼時他們亦覺得,既能揪出那古怪老兒一次,便可找到他第二次,既然能想法子使他破誓救人,那麼有二就有三。
他們一直遣人盯着衛國公府。
端木凡是個醫癡,且對自己的醫術極為自信,常言隻要出手,便沒有自己醫治不了的病。
而他雖在京中救活了薛家小姐,但也隻是活着。
衛國功夫除了薛老夫人,其他人都對這個從天上冒出來的神醫心懷疑慮,因此,見此情形,便有下人的議論傳入端木凡耳中:“都說是神醫了,可大小姐怎還卧床不起?”
“江湖騙子罷,可惜了大小姐方才及笄。”“當日國公爺還是應該想法子求了太醫”雲雲。
聽了這話,端木凡氣得七竅生煙,這些庸人不知他在江湖的名頭,他便讓他們見識見識他的手段。可薛大小姐這傷着實棘手,他熬油點燈,冥思苦想了幾夜,才拟出一個後續的治療跟進醫案,但橫亘在眼前的有兩個難題。
一是他所需藥物嚴格來說并不算藥,是以京中皆無,醫術上有雲,此物多生于南地。二是小姑娘傷後畏寒喜暖,盛京地處北方,春夏短暫,秋冬綿長,從長遠看并不适合病人康複。
他腦中可沒什麼千金貴女不出二門的觀念,直通通地将此事與薛家商議,果然衛國公薛謙激烈反對,薛老夫人原也在躊躇,可見兒子這般,反火上心頭,摟着孫女大哭,痛罵衛國公不顧女兒死活,
衛國公拗不過親娘,且考慮到天家彼時的态度,也不敢留着女兒在京中礙景佑帝的眼,遂就這麼半推半就地應下。
事情發展出人意料,他們的人隻得跟着一路南下,直到薛小姐病情大好,薛老夫人和薛家三爺夫婦将端木凡奉為神明,就差立個牌位供着了,薛家豪富,為端木凡尋了不少珍奇古怪的藥物,有求必應。薛老夫人因怕孫女病情有反複,更是想方設法,要把端木凡留在薛家。
那端木凡這兩年與薛家處出了香火情,他自己隻帶着個醫童,本也居無定所,對薛老夫人的提議無可無不可,看上去暫時并無離開的打算,他們的人盯了這兩三年,不免松懈,端木凡便是瞅着這個空子,憑空消失了。盯着的人買通了梅溪薛家的下人,試圖從薛小姐祖孫二人口中問出一點痕迹,可惜,薛家似真不知情,薛老夫人還感歎,神醫人品高尚,隻拎着一包草藥就走了,分文未取。
消息傳回京城,與西梁的戰事戰事正在關鍵時刻,待得到消息時,王爺已中了毒。
唉,想到此處,陶然也深深扼腕。
或許真相便是如此,王爺他心中隻有家國天下,何曾留意兒女私情。
天意,天意啊。
果然男子颔首,并不在意:“如此說來隻是湊巧碰上,想來她應已好了。”
然而,因陶然這番話,男子眼前不由閃過幾日前兩船交錯而過時,憑欄而立眉目沉靜的少女身影,心裡卻想到許多年前,不小心撞到他腿上的糯米團子,仰起一張圓圓的臉,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模樣,他眸光微凝,不由感慨,昔日的糯米團子,如今也要嫁人了麼。
他掩唇咳了幾聲,溫煦的嗓音含着淡淡的愉悅:“看來本王回來得恰是時候。”
見陶然面色奇異,看着他欲言又止,便知他又腦洞大開,想偏了。
說起來,陶然生得俊朗英武,在戰場上更是以一敵百的猛将,可誰知道,這威風凜凜的大将,私下裡的癖好,卻是沉迷于收羅話本子。
七尺男兒,熬夜看話本子,還常常看着看着,紅了雙眼。
男子頗感無奈,人命關天,彼時那薛家小丫頭奄奄一息,莫說在宮中她與他有過數面之緣,母後和阿忱都極喜歡她,便是一個陌生人,他能眼睜睜見死不救麼?
隻他身份敏感,不宜與京中世家多有交際,免得禦座上的皇兄以為他别有心思。
想到這裡,他折扇一伸,在陶然額頭敲了敲,淡聲道:“待回京,便把你攜來的三箱子話本子都送到本王那裡。”
“閑書看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說罷,他悠然轉身,也就沒看到身後,陶然已是一臉苦色。
簡秋本在悲傷中,聞言忍不住“哈”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