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謝謝。”梁翊擺了擺身子似乎想要睡上一些,但是特制的束縛帶效果驚人,他并不能移動半分。他問:“你可以躺下來嗎?”
“不可以。”
“好吧。”略顯失落的語氣,他沒有再多要求,隻是平靜地與他對視。因為消耗過大,沒過多久眼皮就掉了下來。
距離從領域裡出來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似乎是為了等到自己這人才一直硬撐着,靖霖打量着他的臉,又想到那把通體漆黑的格洛可18,然後慢吞吞地往下挪動直至與他面對面齊平,相擁。
這是他第一次給别人做接觸式疏導,動作生疏,肢體僵硬。眼睛也不知道該看哪裡,視線在監測器、疏導指引、牆壁繞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梁翊臉上。
硬挺的眉骨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長而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着,直挺的鼻尖離他很近,幾乎要碰到一起。底下是淡粉色的唇,看上去很軟。剛剛撞上去時痛感比觸感更明顯,他沒有識别出來從領域出來碰到自己發頂的是不是那樣的觸感。
靖霖伸出手懸在薄唇上,謹慎地控制着力道落下。幹燥、溫熱,如同貓咪肚皮一樣的柔軟。
原來落在發頂的真的是梁翊的唇。
可是疏導的話,親腦袋是沒用的啊。梁翊或許也沒什麼被疏導的經驗,所以在難受的時候才做了錯誤的動作。
靖霖收回手,指尖不小心劃過他的下巴,他的眼睫顫了下,睡夢中嘴角微揚。果然哨兵都喜歡接觸式疏導,靖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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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霖快來,快來。”
“等等我,等等我......”
眼前是如彩綢般展開的花海,耳邊傳來孩童們唱詩的聲音,鼻腔嗅到泥土混合着青草花香的味道。前面有人在跑動,一邊跑一邊喊靖霖的名字。
靖霖嘴巴張了張,發出帶着哭腔的聲音,“我......我跟不上,等等我,等等我......”他吸了吸鼻子跟上去,但是腳上像被灌了鉛,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簌簌揚起的花瓣遮住了前路,臉頰被風打得刺痛,下雨了嗎?還是花瓣上的露珠把臉沾濕?
不知道往前跑了多久,靖霖終于把自己和前人的距離拉近到咫尺之遙,他擡手搭上對方的肩,前面的小孩轉過身,脖子上的腦袋立刻掉了下來。
周遭環境變成一個封閉建築,房間裡面正在唱詩的孩子全都湧了出來,咚、咚、咚,一個個腦袋應聲掉落。
詩歌變成了詛咒,地上傳來密密麻麻的怨念,“為什麼晚上不好好在床上睡覺,為什麼要偷跑出去畫畫,為什麼隻有你活了下來!靖霖!”
數不清的手攀上靖霖身上,他被屍潮淹沒、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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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睜開雙眼,呼吸不穩,入目一片昏暗,靖霖出神地看着天花闆,視線的二分之一被一隻大掌遮擋。他動了動抖落覆在眼睛上的手,瞳孔調整焦距,聚焦到近處,哨兵仍然沉睡着。
出衆的眉眼輪廓近在咫尺,乍一睜眼看到沖擊力極強。梁翊的睡顔十分平穩,絲毫看不出來四肢被強韌的束縛帶勒得動彈不得。
靖霖半坐起來,看了一眼床頭的電子屏,五點零八分。竟睡着超過十個小時,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好像做了很多夢,他皺眉回想了一下,什麼都想不起來,可是心髒卻痛得難以忍受。再次回想,腦海中隻剩下在無邊的花海裡火星子炸裂的一瞬間,如同眼前綻放煙花,地上的花瓣被炸開像禮炮一樣。梁翊第一時間擋在他身前,結實的身軀為他遮擋攻擊。
明明隻是個C級哨兵,逞什麼能。
卷翹的睫毛垂下,他沉默地看了梁翊幾分鐘,然後擡手把束縛帶解開,效仿昨天那個不成樣子的吻在他唇角印了一下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靜音室。
一天一夜沒回家,仙貝沒有小魚幹有些萎靡,在他進家門的那一刻軟軟地喵了幾下。靖霖蹲下身把它抱起,仙貝警覺地嗅他身上的味道,确認完畢後,又舔了舔他的手。
“怎麼了仙貝,你想要我陪你玩嗎?”
仙貝晃了一下腦袋喵了一聲,蓬松的被毛十分柔軟,像棉花糖一樣微微浮動。靖霖熟練地給仙貝梳毛,然後去拌了一碗新鮮的貓飯給它。
洗漱過後,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靖霖下樓買了個素菜包和一杯豆漿,想了想又讓老闆娘加了三個肉包和一杯豆漿。
去到白塔,他把肉包和豆漿放到靜音室,然後又去找樓應。
國防部的效率驚人,才過去一個晚上,就形成了一份較為詳細的初步報告且抓獲了一個投放普朗克能量的嫌疑人。
見他目光長久停留在嫌疑人那一頁,樓應道:“替死鬼一個,投放的時候他自身也被粒子射線殺死。一個月前查出肺癌晚期,家裡有個十歲的女兒,據鄰居稱,他說要去外地工作,把女兒托付給鄰居,第二天鄰居就收到一百萬打款。”
靖霖擡起頭看到樓應眼下淡淡的青黑,問:“打款賬戶呢?”
“海外虛拟賬戶。”樓應咽下一口濃苦咖啡,“另外你說的孤兒院我們派人去了,那裡十八年前發生大火,現在隻剩一個廢墟。而且大火之前還發生了所有孩子集體被砍去腦袋的事情,直到現在也沒有查出兇手,一直沒有人買那塊地,流拍好幾次了,現在歸屬還是在當地市政府。”
“不是所有。”
“什麼?”
靖霖擡起左手覆到右手上按下顫抖,吞咽了一口唾沫,說:“不是所有孩子都被殺了。”
樓應皺了皺眉,點開星夢孤兒院的登記信息,“社工那邊登記在冊的孩子有37個,結案報告上寫的無頭屍體也是37具。”
“院長和他夫人都是侏儒症患者,他們......他們晚上會到寝室給孩子們講故事,被兇手誤當成孩子殺了,所以......所以有兩個活了下來。”
樓應的目光變得嚴肅,“就算外形與孩童相似,骨齡騙不了人,犯罪調查科不會查不出來有兩個是成人,報告寫的是當天所有教職工外出去隔壁市參加少兒心理健康輔導,隻留了一個保安看門,保安夜裡打瞌睡沒發現外人進入,導三十七名四到十三歲的幼童死于非命。”
靖霖看向報告的目光變得落寞,“孤兒院被屠這樣大的社會事件到現在還沒有查出兇手,你覺得單單靠兇手犯案技術高超就能做到的嗎?”
“那——活下來的兩個孩子現在在哪?”
烏黑的眼珠子定格到樓應臉上,靖霖站起來,把平闆放回到他手邊,“那就是你們該查的了,樓應部長。”
樓應看着帝國唯一一位S級向導離開的背影,點開了白塔内部權限申請頁面,在請求欄輸入‘靖霖上校個人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