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徐九公子察覺有異,聯合了禮部衆臣威逼謹王,也未必有用。
唯一有可能沖破謹王防線的,是白夜……
想起這個名字,盛霓不由攥緊了膝頭的裙裾。
不知他的傷怎樣了。
東宮,那些信,字字句句,摧心剖肝。
那他呢?在那件謀殺案裡,也發揮了作用嗎?
否則,他又為何同樣流露出對證據的莫大興趣?
曾經所有疑惑的,被那些信件串聯起來,竟形成了完整的邏輯閉環。
盛霓挺拔的脊背一點點塌下去,最後抱膝蜷縮在了坐榻的一角。朱柿色的裙裾長長地垂下坐榻,珠翠金钗的光澤隐在陰影裡,仿佛要被這座院落吞沒。
好冷。
紛紛雪花何其輕,将她埋在其中的時候,卻重得令人透不過氣,将四肢牢牢鎖在雪中。
人生中最絕望的一幕反複在夢中出現,即便心知是夢,卻仍困在其中無法醒來。
夢境裡頭戴幕離将她抱出雪坑之人再次出現,這一次,盛霓擡起手,終于撩開了那道輕紗。
“表哥……”
盛霓确認自己發出了聲音。
“表哥,求求你,救救姐姐……”
那人卻搖搖頭,聲音缥缈幽遠:“我已經失去阿霜,不能再失去你了……”
“不,表哥,救救姐姐吧,她是被人給害了!”
盛霓向前一抓,想要抓住那人的手,可是那人卻化作了片片飛雪,飄散了。
眼前又變作了東宮寝殿的布景。
金線立屏隔在面前,模糊了病榻上的輪廓。
盛霓深吸一口氣,舉步想要繞過屏風,身後卻有七八隻手同時纏住她。
盛霓拼命掙紮,卻被拖得越來越遠,她隻得朝着立屏那頭喊道:“太子哥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原本想對謹王下手,結果錯殺了姐姐,對不對?為什麼偏偏是你!”
夕陽照在立屏的金線上,晃得人眼花。
“為什麼!”
盛霓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呼吸,方才自己的呼喊仿佛還回蕩在耳際。
“你醒了?”
一張清俊無俦的臉出現在視野裡,一雙星眸幽邃柔和,蘊着溫暖的關切。
太子哥哥?
不,盛霓眨了一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榻上,身上蓋着九色鹿紋藏青錦被,冷汗濕透重衣。
“白大統領。”盛霓淡淡地更正了自己的答案。
“末将在。”他輕輕答道,“殿下連日憂思辛勞,又在梁家寨受了寒,以緻舊疾複發,現下可覺着好些了?”
他面色罕見地有些憔悴,唇上也淡淡的沒有血色,唯有那雙星眸,依舊明亮銳利。
“晚晴呢?”盛霓偏頭尋過去,沒見到晚晴的身影。
“殿下病了,晚晴砸門要求請太醫,可外面的侍衛根本不予通傳,晚晴便一頭撞在了門上,幸而她力氣有限,隻撞傷了額頭,徐九親自領她回去處置傷口了。”
盛霓聽得心驚,直到聽聞徐晏親自照顧晚晴,才稍稍放心,“好傻的小蹄子!”
“這裡是殿下的寝院,放心,有末将和徐主事在,更有上官将軍坐鎮,便是謹王也不敢将殿下怎樣。”
盛霓點點頭,視線停在景遲左胸處,伸出手,勾下他的裡外兩重衣領。
傷口處的紗布果然已經被血浸透,鮮紅一片。
盛霓初醒後的茫然一點點褪去,眼神重新恢複清明。
景遲拉回衣領,低聲道:“吓着殿下了,末将一會兒便去換了幹淨的來。”
盛霓莫名,挑眉:“你的傷口是本宮處理的,本宮怎會被吓到?”
景遲目光凝住,似乎對盛霓的話很是意外。
“徐九公子不曾告訴你嗎?”盛霓彎起唇角,勾出一絲得意,“箭上有倒鈎,是本宮執刀割開傷口附近的皮肉,才将箭頭取出來的。本宮終于還了你一條命。”
景遲微訝,下意識看向盛霓的小手。那隻小手纖細柔弱,如何能握着細刀,做這血腥之事?
“你,救了我?”景遲徐徐地問。
徐九自然不會将這些事告訴他,那厮巴不得自己離他的寶貝表妹遠一些,再遠一些,免得将腥風血雨波及過去。
然而,旋即,景遲眸底深藏的光亮便暗了下去。
“那些信件,想必殿下已然看過。”他的聲音淡淡的,說不出的疏離,再也不似當初喚“阿霓”的親近自然。“殿下一路苦尋真相,想必已然求仁得仁。”
“真相?”盛霓輕嗤,“幾封僞造栽贓的信件,是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