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對外面的一切毫不關心,她将車簾挑起一道極窄的縫隙望出去——馬車旁挺胸拔背縱馬陪護的,是阿七。
那個人,自那場雪後,就消失了。
從前那個人的心機費盡、百般讨好,似乎隻是她的一場夢。
“小殿下……”晚晴坐在盛霓對面,擔憂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别怕,相信阿七,也相信我們自己,這一路定能平平安安。”盛霓回握住晚晴的手,四手緊緊不妨,“來年春日回京以後,我們去買飄香閣最好的點心,到那時,想必又出了不少新品呢。”
“奴婢都聽小殿下的,”晚晴迅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也擠出一個笑來,“對,這一路,定會平平安安。”
“這才是本宮的好晚晴。”盛霓也笑了,眸色中透出超越年齡的溫柔堅定。
不論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她一定要平安回到京城,帶着姐姐枉死的真相,回來親手為姐姐複仇。
至于那個人……
盛霓眸色微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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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内室的寝床上,景遲雙目緊阖,沒有半點蘇醒的迹象。
太子這般模樣已有整整三日了,如若不是眉宇間微微的凝蹙,整個人幾乎便如一樁無聲無息的木頭。
漆黑的深淵,沉重的迷霧,身體仿佛被無形的鎖鍊牢牢束縛,無法掙脫。
每一次努力撐開眼皮,都像是身在茫茫黑夜,混沌中無法找到一絲光明。
無盡的夢魇裡,一個小小的、如梨花般嬌弱又纖柔的身影始終揮之不去。景遲很想追上去瞧一眼她的面容,可是四肢沉重如灌鉛,仿佛永遠也無法趕上前去。
他用盡全力試圖張口喚出那個名字,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呢喃,連自己都無法聽清。
付春立在床邊蹙眉瞧了主子許久,方才落手放下了床帷。
“主子怎樣了?”
内侍元吉關切地問道,緊盯着大總管付春的神色,生怕錯過一丁點信息。
“還是老樣子。”付春把空藥碗放到元吉托着的方盤上,“就保持這個藥量,再連煎五日,相信會有起色。”
“是,幹爹。幹爹親自請來的太醫,開的藥方自然也是最好的,主子的貴體定會好轉。”
元吉拍完了馬屁,托着藥碗退下。
“最好的藥方……”付春低聲自語,又神色複雜看向床帷,透過帷帳隻能看到模糊不清的輪廓。
“付總管!付總管!我知道你在裡面!放我進去!”
外間突然吵起來,無明推開幾個攔路的下人,怒發沖冠地闖到付春面前,胸膛劇烈起伏。
“何事這麼大火氣?當心驚擾了主子靜養。”付春悠悠地道。
無明目光如炬地盯着付春,好半晌,才将手中一張焚了一半的藥方甩到付春臉上,也不知是從哪個火堆裡搶出來的。
“付總管,你謀害主子!”無明爆喝道。
屋内下人俱都唬了一跳,極有眼色地飛快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付春不緊不慢地反問,鶴發襯托下的臉色露出幾分陰鸷。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付總管同樣知道!”少年瞧着付春那副油鹽不進的米樣,近乎歇斯底裡。
付春譏笑,眼中露出一絲悲涼無奈。
無明雙目猩紅,箭步上前掐住付春雪白的脖頸,“我無明,此生隻會聽從主子的吩咐,絕不會偷偷摸摸在他的藥碗裡下毒!”
付春并不反抗,任由自己被無明掐得滿臉漲紫,而後嗤地一聲艱難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無明甚覺荒唐,手上用力,恨得幾乎便要握段這瘋子的脖子。
然而就在下一刻,無明身子一僵,雙目圓睜,而後青眼上翻,身子向前一栽,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
“睡吧,好好睡一覺,和主子一起,乖乖守在東宮,什麼亂子也。”
付春神色冷冷地睨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咱家早就說過,愚忠不是忠。主子一心系在那個小妖精的身上,咱家隻能幫主子一把,替主子做出最有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