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花廳裡頭,謝母本來心裡頭是有些歡喜的,她是覺得江少安這人着實不錯,不說别的,就說那同自己的女兒明珠說話的語氣來看,定然就是喜歡的。
這一點就比自家那個混小子強得多了去了,再加上這江夫人客客氣氣的來的,話裡話外又都是在誇贊她,倒是叫謝母這個沒經曆過大宅門陰私事的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哪裡料想得到,江夫人這一趟來可不是為了同她攀親家的。她言笑晏晏的先是将謝家大公子謝清霖誇了個遍,又扯到謝母身上穿的衣裳,總歸是把話頭引向了沈明珠。
總算是得以見見這位叫自家兒子魂不守舍的姑娘了,江母在心裡冷笑一聲,誰都别想擋了她們江家的路。
遠遠聽着外頭傳來聲響,江母還沒細細端詳,隻打遠看了一眼就心下暗道不好。這女郎生的格外出衆,難怪會叫自家的兒子魂不守舍,連她這個親娘不遠千裡來都抛在了腦後。
但走近了一瞧,更是叫江母心中更加驚懼,這樣的樣貌着實難辦了,她自個就是憑着自己的美貌硬是從自己姊妹手中搶到的婚事,自然是知道其中厲害的。
不過想叫自家兒子改主意,她倒也不是沒有手段。這般想着,臉上卻又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沖着沈明珠說道:“難怪謝夫人在這裡誇了又誇,原來是這樣一個标志的美人兒。”
而莫名的,沈明珠卻覺察到了江母這個笑容中藏着的東西,這人眼中的輕蔑都快要砸到她腳面上了,還在這裡稱贊她,誰倒是其中包藏了什麼禍心。
她在外祖母那裡一年間,哪裡沒見過這樣的婦人,都是蜂蜜嘴毒蠍心,隻恨不得扒了她身上那層皮扯下來肉去賣,在外人面前還要裝作對她好的不行的樣來。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沈明珠心下已經知道此人來者不善,卻仍舊面上裝作不經誇的樣子,恰如其分的帶了點羞怯,用無可挑剔的儀态同眼前這人行了個禮數,口中隻道:“江夫人當真是謬贊了。”
原以為是謝家哪門子遠親攀附上來的,定然不懂什麼禮數,哪成想饒是江母帶着千般挑剔,也沒從這儀态禮儀上找出半分沈明珠的不是。她依舊帶着那點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去沖着謝夫人說道:“不知道這般标緻的人兒,謝夫人可是許好人家了?”
這話說得有點突然,但謝夫人隻當是那江少安有心要母親來問,自然不曾設防,卻也是知道規矩的,隻道:“哪裡說這種話,我剛認下的女兒還沒舍得親香幾天呢,我可是舍不得。”
但語氣卻是多了幾分熱絡,畢竟江少安在謝母眼裡算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提前和江母搞好關系也是不錯的。況且人家帶着禮來的,熱着臉,她怎麼可能冷落了。
隻是謝母瞥了一眼已經落座的沈明珠,卻隻見她臉色鎮定,垂着眉目喝茶,并沒有把眼前的人當回事一般。當下心裡頭的那點熱絡也覺得着實有點過了,于是也淡定下來,隻說了幾句随意的家常,不再去搭理那江夫人的吹捧。
她周娉婷雖不甚懂得這些大宅門裡頭的彎彎繞繞,但她也不是傻的,先前是覺得這人湊上來熱絡,再加上她是真覺得江少安是明珠不錯的歸宿。但自家女兒的這般神色,明顯是覺察出了些什麼,她還是謹慎些好。
這會客講究一個客随主便,主人家不再有心思熱絡,自然客人一人獨角戲也難成,江母連說了幾件都沒能再挑起謝夫人的情緒,心裡頭也覺得奇怪。
但總歸是覺得有些不屑,畢竟雖然他們謝家天然高出江家一頭,謝清霖也是個狀元高出他們家的探花一頭,卻也是聽說了,堂堂一個狀元郎竟是去了刑部。
那些個腌臜獄案的,哪裡有的他家少安,那可是去的禮部,升遷最快的地界。
到底是婦人之見,雖來時江家家主叮囑多次,叫她在京城裡頭切莫得罪人,尤其是同為世家的,此時全然被她丢在了腦後。
于是開口說話的語氣也變了,見到謝夫人不再怎麼想搭理她,江母更是忍不住把自己心裡話挑了出來:“原以為你們家的大公子被殿下欽點了狀元日後該是去戶部禮部,哪成想竟是去了刑部,那裡頭哪裡是咱們家這些登科的人該去的呢。”
此話一出口,謝母的臉色就變了,她剛想開口卻被沈明珠輕輕扯了下袖口,按耐下了差點脫出而出的斥責。
沈明珠臉上的神色丁點沒變,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江夫人這是對當今聖人的金口玉言有些不滿啊。”
這話一出,整個花廳裡頭都一下子變得鳥雀無聲,就連這暖風吹過來都沒敢帶起一點風聲來。
若是這種罪名按下來,莫說是自家兒子的仕途了,就連江家都保不住她了,江母大驚,強撐着笑臉說道:“不過是幾句碎嘴子貼己話,婦人之間哪懂得這些。”
這小賤蹄子說話真是厲害的緊,江母以前在後宅裡頭拿捏那些個小妾什麼的倒是慣了,她以為這樣幾句話就能叫這沒見識的小丫頭片子更是沒臉,卻沒料想沈明珠的學識盡數是從謝清霖那裡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