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一場暖,幾場貴如油的酥雨下過後,眼見着夏日就快來了。
這些日子裡新科進士們都已各自入仕,雖有些小風波,譬如狀元郎謝清霖竟是去了刑部,而其餘人倒是照常分配到了戶部、禮部等更适合這些文人學子的官職。
但這些都同沈明珠沒有什麼關系,她照着兄長謝清霖的計劃,先給家中的生父寫了封信,隻字未提桑林之事,隻是空空報個平安,好叫家裡人想起來還有她這麼一個人。
折騰完這些,沈明珠琢磨了下又開始跟着表姨母,不,如今該喊娘親的謝夫人開始學習了管賬記賬。她想着若是以後自己能夠将這桑林拿回來,折換成銀子,許是能在京城也開間鋪子。
到時候也能像如今的娘親一般,在家中打理完中饋之後可以去外頭巡視巡視鋪面,看着格外有趣不說,還能有不少的進賬。要知道,這些進賬可都不算在謝府财庫裡頭,都算作是謝夫人一個人的銀錢。
且不說謝夫人能夠在管賬上教她,就連常來謝府拜訪謝清霖的江少安聽聞沈明珠想要開間鋪子,倒是也教了她不少在商事上的事情——當然,為了避嫌,謝清霖總是在的。
但這幾日正好休沐,江少安卻沒了去謝府的機會。
原來是他的母親江夫人忙完了家中的事情,放心不下他,趕來京城住些時日。急趕慢趕在路上走了七八日光景,正好在江少安休沐的前一日來到了如今他在的江宅。
照理說母子關系倒是不錯,但對江母前來,江少安心中有苦難言。世家之中,江家皇商出身,家私雖廣卻在排在末流。江父和江母将為家族提升名聲之事全壓在了他一人頭上,不僅僅在于科舉,更在于他的婚事。
他如今已是二十三歲了,在江南,比他還小兩歲的堂弟都已有孩子了,但江父和江母卻執意不替他擇妻納妾的緣由就是,希望他能帶着江家更進一步。到時候能娶上一位家室地位極高的世家女,抑或是宗室女,那可真就讓他們江家揚眉吐氣了。
在家時江少安就對江母無時無刻的提點大為煩躁,好容易到了京城的江宅過了幾天清淨日子,又能隔三差五去謝府見一見那位他近來越發欣賞的沈表妹。
他從未見過那般聰慧通透的女子,近乎是稍加提點,那人便可以舉一反三、對答如流。
本想着這幾日休沐,正好可以再去會佳人,哪成想一扭頭就看着自己的母親一臉和藹的坐在正廳等着他呢。在心頭湧現出一股無力,江少安卻擺出一副恭敬謙順的模樣安頓好了母親。
這也是世家大族難以避免的問題,畢竟他父親可不止他江少安一個兒子,後頭那些虎視眈眈的弟弟都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所以他必須拿出表率來。
隻有這個時候,江少安才覺得往日裡有些太多礙眼的謝清霖有多麼的讓他羨慕。謝家門第本就高他們江家一等,況且謝府隻有謝夫人這樣一位,更莫談謝侯爺隻有他這一位兒子,日後這破天的富貴榮華皆是他謝清霖一個人的。
借口說要去琢磨近來禮部的差事,江少安躲進了書房裡頭就為了避開江母那些攢了一路上的車轱辘話,定然又是問他的婚事。
被自家兒子晾在正廳裡的江母,倒是也不算太着急,她算是早就明白了這人的調性。上午人沒見到,然而到了中午,卻聽說這人又一頭紮進了書房說在忙公務。
但這能難得到在後宅裡頭看着那一堆腌臜事的江母嗎?她冷笑一聲,把江少安身邊慣常跟着的小厮還有府裡頭的車夫都拉到了花廳裡頭,先是挨個人誇了幾句話,又瞬間變了臉色盯着那小厮開口道:“說罷,最近少爺都是和什麼人在來往。”
這話音,分明就是笃定了這些人不敢不說。
雖那小厮已經恨不得找個牆根把自己擠進去,畢竟說了就是得罪少爺,不說那又是不可能的。他一個家生子奴仆,自己的娘老子、爹老子還有那一窩兄弟姊妹都還在江家大宅裡頭呢,他敢不說麼。
于是那小厮将江少安這些時日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吐露了出來,聽聞自己兒子最常來常往的人是京城謝家的時候,江母臉上倒是露出了些許滿意。
但是不過稍加思量,她又開口問道:“誰問你和哪家的少爺走的近了,是想問你少爺是和那家的姑娘走的近些,你難道沒琢磨出來些不對勁?”
江少安其實早就交代過要這些個小厮關好自己的嘴,他們前怕狼後怕虎的,都有些不敢說,盡數搖着頭說沒覺得不對勁。
但江母看着他們閃躲的眼神哪裡還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怎麼,這是要同我說謊了?”
這些人又覺得一陣腿軟,其中有個機靈的,咬了咬牙想着在老宅的父母,苦着臉上前說道:“夫人,其他的事是真的沒有,少爺做人做事您是知道的,但謝府中有個謝侯爺剛認得幹女兒,旁的小的們就不知道了。”
這定然是有事了,江母心思轉了好幾圈,試探着開了口,“這幹親是姓什麼的?可也是京城人士?”
如果也是個世家女就妙了,既有着自家的家室地位,又這邊能攀扯着京城謝家,倒也算勉勉強強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