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日,星期一,晚上22:10
川崎市川崎區浮島町,首都高速神奈川6号川崎線(K6)附近的化工廠
一輛不知因為何種原因而失控的計程車,沖破了高速公路的護欄,摔了下去,撞入了路邊某個石油制品化學公司的辦公樓。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巨大的動靜驚醒了正在值班室内打瞌睡的保安。
黑色的計程車翻倒在地,四個輪子還在無助地轉動着,前半車身已經完全變形。
雖然前座的白色安全氣囊順利地彈出來,起到了緩沖的作用,但破損的車窗飛濺開來的玻璃碎片,卻劃破了司機津野田勇夫的脖頸大動脈。在動脈的壓力下,溫熱的血液噴灑在整個狹小的空間内。
就連坐在副駕駛座的虎杖悠真也未能幸免。被安全氣囊緊緊地卡在座椅上的他,更是渾身浴血,像個午夜作案的殺人魔。這血液不僅有他臉上傷口流出的,更多的是身邊那名司機的鮮血。
虎杖悠真頓時愣在那裡,忘記身上的傷口,忘記了渾身上下的疼痛,忘記他必須立刻逃離這個像是壓壞了的番茄沙丁魚罐頭。
司機的血液順着面具的孔洞,流了進去。他的身上,他的嘴裡,他的鼻腔裡,全部是新鮮人血的味道。出于身體的本能,虎杖悠真感到一陣惡心想吐,但他内心深處卻漸漸地開始興奮了起來。
「是…新鮮的人血…還有,瀕死的人類…」
「逐漸減弱地呼吸…心跳…甜美的…食物…」
虎杖悠真輕抿了一下嘴唇,舔掉嘴唇周圍的血液,橙黃色的眼睛裡暈開了一抹血紅,圓形的瞳孔顫抖着,向縱向緩慢拉長。
「吃掉它!」那是一個威嚴的男聲在他耳邊低語,命令。
虎杖悠真的眼睛逐漸失焦,在那個聲音的催促下,緩緩靠近了司機。
『靈魂的形狀造就了□□。』
蓦然地,那句電影台詞,在虎杖悠真的腦海裡劃過,另虎杖悠真湊向津野田勇夫的動作生生停下。
布滿血污的面具後,虎杖悠真的面部表情猙獰,眼中的血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跟什麼東西在做鬥争一樣。
“呵,想得美呢。”他怎麼可能,會被這點血液給誘惑到?而且,他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啊。
“我的,祖父大人啊…”
…大概是吧。
不管了。
真是有夠大膽的…他們竟然敢在高速路上直接對司機下手,也不怕炸掉這浮島上的工業區,這裡可不隻是有煉油廠和化工廠啊。
虎杖悠真憋着氣,咒力強化過後的腿向身側一踹,便踹開了嚴重變形的車門。
而化工廠内執勤的保安也剛好趕來,在他們的幫助下,虎杖悠真順利地爬了出來,被扶到了一邊。醫務室的中年醫生提着醫藥箱,匆匆來到虎杖悠真的身邊,直接檢查了起來。
“高中生?這麼晚了怎麼還戴着面具在外面遊蕩?”略微秃頂的中年醫生拿着酒精棉球,動作輕柔地為虎杖悠真消毒,“你可真幸運,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車子撞破我們大樓之後,也就頭皮被玻璃劃了個淺傷痕。”
“是嗎。”——是啊,他本來也會死,隻不過有反轉術式在,他又本能地對自己使用了術式,避免摔死。
這算什麼幸運啊。
虎杖悠真注意到中年醫生的胸牌上,用激光刻着他的姓名:岩野澄太郎。
是啊,比起那個跑夜班車的司機,他的确是幸運的——大概是對方也沒真的想要他的命吧。
虎杖悠真的眼睛盯着計程車的方向,看着卡在駕駛座上,那名穿着黑色制服,頭發花白的津野田勇夫被保安們給拖出計程車。這個剛滿七十歲的老人此時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一個穿着制服的保安走過來,将他找到手機還給了虎杖悠真。
“找到了,這是你的手機對吧?可惜屏幕已經完全碎掉了,隻能送回專營店修理了。”保安面帶遺憾地說道,“對了,你需要借用我們的電話,和家人報個平安嗎?”
虎杖悠真看着碎掉屏幕的手機,搖了搖頭,說:“那些數字全部記在手機裡,我不記得。”
“也是,哈哈,哎,現代人的通病啦。不過連自家座機都記不得就有點誇張了诶。”
記住也沒什麼用吧,即使虎杖悠真一直有在繳納仙台那邊的電費和電話費,那個已經布滿灰塵的座機,也缺少了接聽的人了吧。
所以,沒有記住的必要。
“說起來,那個老先生是突發了什麼疾病嗎?在這之前有沒有奇怪的症狀?”岩野醫生在這時候插嘴,問道,“看他的遺體…也不像是磕了藥或是突發心髒疾病的人呢。”
虎杖悠真看着中年醫生拿着一瓶酒精,似乎有往他身上傷口倒下的趨勢,有些抗拒。
小傷口就不用處理了吧…不用對他這麼好,直接切掉或是挖掉,再用反轉術式長出來就可以了…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那時候,隻是在聽一個業餘電台講恐怖故事…”
“诶——?業餘電台啊……聽說最近抓非法電台抓了好幾個,架設在卡車上的也有抓到哦。”
架設在卡車上的移動電台…?
“電台也能架設在車子上?”
“可以啊,為什麼不行?現在很多非法的都這樣做,哎,我們物流隊的村田…”
保安後面說了些什麼,虎杖悠真沒有注意聽,他看着酒精在他的手臂上流動,陷入自己的思緒。細碎的傷口内傳來陣陣針紮的刺痛感,胸腹部傳來的悶痛,腦袋裡的眩暈感齊齊席卷了上來。像是心髒被浸入了北冰洋裡的冰水混合物裡一樣,虎杖悠真感覺自己像是觸電一樣全身麻癢疼痛。那時候…
那時候…
他記得那時候…他們的前方似乎有那麼一台箱型車始終在左側斜前方……?
虎杖悠真想起了計程車出事之前,車載音響裡正播放着某個業餘電台的夜間節目。
今晚在電台主講故事的年輕男人叫鶴瓶加也(注1),自稱是某個三流學校的民俗系畢業生。他操着浮誇的嗓音,說起了一個聽上去就有些假的鬼公路的故事。老人說,這個業餘電台大概是每天晚上九點半點開播,主講故事的人都是一些民俗系大學生或是怪談愛好者,電台主要在分享一些他們從各地搜集而來的怪談轶聞。
「這還是我的一位熟客在知道我喜歡聽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介紹給我的。啊,說起來我本來也是去浮島町公園載他的,剛好碰上你。」
老人很健談,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過往聽過的鬼故事,還和他分享了自己最喜歡的提神糖果。
虎杖悠真倒是覺得這個姓鶴瓶的男人說的鬼故事像是摘抄了公路靈異事件(注2)和山路怪談(注3)之類的東西,然後東拼西湊而來的,正常有腦子的人不會當真。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令虎杖悠真感到意外——坐在駕駛座上的老人突然用打着顫的聲音說:
「這個路牌怎麼又一次…奇怪,這條高速路,隻通往木更津嗎?」
「還通往去東京和橫濱的方向啊。」——他又不是司機,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可是我剛才撞到了,撞倒了攔在路上的地藏像…已經第二次了。」
「嗯?」——地藏像?這可是高速路啊。
虎杖悠真懷疑的聲音忍不住從面具後洩了出來。
幻覺?海市蜃樓?咒靈搞鬼?但是他沒感覺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