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小歡(二)
母親說的沒錯,日子确實一天天變好,七歲那年,母親已經能負擔得起,送徐讓歡上學堂了。
可是,日日陪在徐讓歡身邊的薛均安卻清楚的知道,徐讓歡過得很糟。
“喲,傅讓歡,你也配和我們司大少爺同一個學堂?”身為武将後代,司衍和他的小跟班們嚣張跋扈,俨然一副皇上的樣子。
徐讓歡一向不予理會,裝聽不到似的,埋頭看書。
他不想惹事,母親已經很辛苦了,他不想讓母親擔心。
無奈,他們盯上他,不放肯過他。
“你個爹不要的野種,跟你說話呢,聽不見啊?”司衍小弟其中之一從後面用力推了一把徐讓歡的胳膊。
另一個回答,“被趕出來了呗,他娘也是,跟野男人生了一個還不行,還生第二個,她不被趕出家門,誰被啊。一家子賤貨。”
“他娘不青樓女子嗎?”
此話一出,徐讓歡愣了一下,像是被雷擊中似的,僵直着,好久才緩慢回頭,“你方才……說什麼?”
司衍看着徐讓歡的表情,嗤笑一聲,把書丢在他臉上,“裝什麼啊?家裡仆人親眼看見你娘在青樓,當妓。”
“當妓”這二字,他咬的極重,意在羞辱徐讓歡。
胸腔劇烈起伏,徐讓歡沒忍住,一股腦兒站起身,狠狠推了司衍一把。
司大少爺沒反應過來,直直摔倒在地上,“傅讓歡,你……”
司衍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剛準備破口大罵,就看見徐讓歡臉色,如同殺人一般。
司衍不自覺閉了口。
隻見徐讓歡的雙眼猩紅,一動不動盯着司衍的脖子。
欺負他可以,怎麼欺負他都可以,可是,不準說他娘親!
娘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将他養大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娘親最讨厭青樓那種花天酒地的地方,娘親怎麼可能去當妓?
不可能!
絕不可能!
“急眼了還,”司衍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往後挪了兩步,“狗東西!你給我等着!”
*
徐讓歡沒有繼續在學堂待着,而是孤身一人,偷偷前往青樓。
那時已經接近傍晚,天色愈深。
明豔的燈光裡,他竟真的看見母親在和陌生男人把酒言歡。
花樓門外,徐讓歡就站在那裡,人來人往經過他身邊,他卻不想踏進去一步。
母親莞爾坐在肥頭大耳的男人腿上,任由他大手在自己腰間遊走。
徐讓歡知道,母親是被逼無奈,迫于生計,才會出此下策。
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頭一遭,徐讓歡如此憎恨自己的無能,如此憎恨自己,不能讓母親過上理想生活。
攬客的老闆娘注意到他,俯身在他跟前,“小朋友,這裡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哦。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漂亮姐姐送你回家嗎?”
“長得真水靈。”她捏了一把徐讓歡的臉,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風塵氣息。
老闆娘的聲音生得尖銳招搖,傅幼珍聞聲,順着看過來。
看到徐讓歡的那一秒,傅幼珍愣住了。手中酒壺懸在半空數十秒,直到客人催促,她才裝作沒看見似的,繼續為男人端茶倒酒。
徐讓歡沒和老闆娘說一句話,唐突的來,失魂落魄的走。
離開青樓時,老天似乎都為他的命運感歎不公,下起暴雨。
他幾乎想也沒想,一頭紮進雨中。
雨水打濕他的衣衫、他的臉,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哭。
在他聳動的瘦小肩頭,薛均安仿佛看到了一種帝王一般、與生俱來的宿命感。
下一秒,麻袋從天而降,徐讓歡被幾個仆人抓去了司府後院,某個無人的牆角。
司衍和幾個朋友恭候多時,命令仆人将麻袋裡的人扔在地上,便開始對其拳打腳踢,邊踢邊說着,“死東西,跟老子鬥,你也配?”
“沒爹的東西就是下賤,死了多好,看着就煩。”
徐讓歡聽了他的話,就像是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不做反抗。
走近些,薛均安聽見他嘴巴裡默念着,“小歡不要打架。娘親會傷心。”
娘親讓他善良,他便善良。
邪物真的是邪物嗎?
薛均安皺了下眉。
至少她目前看下來,徐讓歡隻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以司衍為首的幾個少年實在放肆,仗着出身名門,下腳之重,連身為仇人的薛均安都看不下去。
她咬咬牙,抄起一邊的掃帚,用力砸向司衍的後腦勺。
“蠢啊你,打我幹嘛?”被打的司衍一臉懵,捂住後腦勺,對小弟興師問罪。
“我沒打你啊。”小弟也是一臉茫然。
“那是誰打我?你啊?”司衍惡狠狠的問。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也沒打你啊。”
就在衆人摸不着頭腦之時,司衍似乎發現什麼,冷不丁愣在原地,連話都說不利索,“你、你們幾個,快看後面……”
幾人順着司衍的視線看去,那裡赫然豎着一把懸空的掃把!
“啊!”愣了幾秒,幾人驚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