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赤銅總算回到家中,克勞克趕忙上前讨要禮堂的調查證明。
這位族長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黑眼圈又濃又重,胡子也亂糟糟,得知克勞克要進禮堂後,一聲不響地推開辦公室的門,明明睜不開眼,卻還是整齊地寫好了全套文書。
“諾。”他将寫好的許可拍在桌上,不等回複就快步上樓,甩上房間的門。
克勞克收好,按習慣去廚房準備早餐。鋼闆已經在裡頭忙活得有一陣了,見有人進來,沖他點點頭,于是二人一起操弄起廚具。
“赤銅先生回來了?”鋼闆問。
“對,他看上去很累”
“可不是?最近他可忙壞啦。”鋼闆直歎氣,“不光人類鬧騰,矮人裡也有幾個老家夥不安分,四處嚷嚷着不該和人類攪合,最近族人中已經有些不滿的聲音了。”
克勞克食指抵住下巴:“嚷嚷這個詞用的可真怪,抱怨應該很正常吧。”
“普通的抱怨當然沒問題,可那些家夥仗着自己有點影響力,四處煽動敵意,估計是想在下次族長選拔時壓赤銅先生一頭呢!”
“唔,我還以為矮人都比較老實。”
“唉,正因為大多數族人比較質樸,才更容易被流言左右。争權奪勢的家夥,在哪裡都不缺。”
克勞克心頭緊縮,某種巨大的憤怒貫穿身體,驚雷般乍現又無影無蹤。他迷茫地左顧右盼,鋼闆問怎麼了,他怔住,緩緩搖頭。
剛剛那種莫名奇妙的心緒與前日昏倒時的感覺很相似,到底怎麼回事?
“我可能得去趟醫院。”克勞克想了想,開口,“前幾天的毛病又犯了,這樣下去說不定影響會更嚴重。”
“你指的是開幕式那天的突然昏倒?其實那時候,鐵皮已經帶你去過醫院了,可什麼都沒查出來。”
“真的?”
“還是再去看看吧。”鋼闆以為他不放心,勸道,“就當為了保險。”
克勞克舔舔嘴唇。是這樣沒錯,不過,真的有必要嗎?蠻麻煩的。
“對不起,#@y$,我對不起你,算我求求了,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母親臨終前的話又一次回蕩在腦海,克勞克悄悄歎氣。算了,還是去一趟吧,他答應過,不是麼?
陪多倫和鋼闆用過早飯,克勞克回房整理行裝,突然發現赤銅的許可有問題——日期隻截止到今天正午。如果去醫院的話,估摸着來不及。看來檢查的事還得往後拖一拖,先去禮堂調查比較好……
“克勞克先生!”多倫的拍門聲打斷思考,“砰砰”,如暴雨般焦急。
“請進。”克勞克皺眉,又出了什麼事?
多倫推門進來,幾個閃身沖到克勞克跟前,伸手想去抓眼前人的肩膀,又克制地收回去,低沉道:“你……你是不是又不舒服。”
“啊?從哪聽的?”
“鋼闆女士告訴我的!”
克勞克隻感覺太陽穴發痛:“不是什麼大問題,做個檢查而已。”
多倫狐疑地看着他:“可你前兩天突然暈倒還發燒,鋼闆女士說你今早又有那種感覺。”
龍人上前幾步,配上一本正經的臉和蛇般豎瞳,令克勞克下意識後退幾步。多倫注意到克勞克的動作,還以為自己又吓到了人,趕緊手忙腳亂後退,連連抱歉。
“你不需要這麼……算了,回頭再說。我晚上就去做檢查,不需要太操心。”
“晚上?為什麼要等那麼久?你現在就去醫院比較好。”
“我也想。”多倫把許可證給多倫看,“可這張許可中午就會失效。”
“我……我去找赤銅先生重簽一張。”說罷,龍人就要往房外跑。
“回來!赤銅先生睡覺呢!這幾天他操心的東西可不比我們少!”
“那怎麼辦。”多倫整個人都焉了。
克勞克深呼吸,提議:“要不我們分頭?我去醫院,你替我調查禮堂。”
“我?”多倫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那我還是晚上再去醫院吧。”
“更不行!更不行!”多倫陷入糾結中,不停撓頭。
克勞克很無奈,多倫這種性格實在讓他頭疼,為什麼會這樣呢?當初許願設定性格時,可沒有懦弱這一條!
蓦地,他想起許願時提到過的某項:“希望對方能完全信任我。”難不成是這條設定的具象化?
仔細想想,這半個月來,多倫一直在當挂件,每次提到分頭行動,幾乎都會拒絕。這樣哪能行?不說正常,作為人都不健全!是時候鍛煉一下多倫的自主能力,總不能窩囊一輩子。
“時間差不多了。”克勞克看看鐘,“再拖的話,可沒辦法查。”
“我……擔心自己做不好……”多倫焉頭耷腦。
克勞克眉心微縮,他明白,改變從不是一蹴而就。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思考良久,他打定主意:“這樣,我給你寫張紙條,你按内容檢查就好。”
多倫咽口唾沫,猶豫再三,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答應下來。
他把克勞克送到醫院,陪着挂完号,才在克勞克的催促下,磨磨蹭蹭的來到禮堂。
由于缺乏治安系統,看守隻是赤銅從族人裡臨時挑的,但并不意味着他們會敷衍了事。全族上下都對這次等同于侮辱矮人的案件頗為上心,别看隻有四人,多倫能感覺到,他們個個都是好手,就算比不上鐵皮,也不會差太多。
出示過赤銅的手寫證明,守衛們打開了封印案發現場的結界,為了保險,還留了個人跟在多倫身邊。他們對其他異族的态度比對人類好得多,陪同的那位相當喜歡多倫的龍角,一個勁地稱贊那對耀眼金色,羞得多倫恨不得轉身逃跑。
可,克勞克的吩咐還是要完成的,他知道自己腦筋不大好使,那麼這種跑腿的活就更應該辦好。
多倫張開克勞克寫的紙條,走入禮堂大廳。
“呃,克勞克說應該先檢查舞台。”多倫撓頭,按着紙條上的條例行動,舞台上,演出當天的樂器還未收走,淩亂的散在舞台各處,“台上沒有劃痕,怪味……也沒有,啊,這有一滴血,應該來自鋼闆女士,是被斷弦割傷時流的麼?”
多倫想拿筆記下,赫然發現自己壓根沒帶紙筆。這些事平常自己沒做過,自然沒養成習慣,可不記下來怎麼把結果告訴克勞克呢?
他正想向跟着他的矮人大哥借筆,忽然耳朵一動,看向頭頂,問:“您聽到聲音了嗎?”
“聲音?”矮人守衛蹙眉,支起耳朵,确實聽到二樓有些微小雜音。“可能是山穴鼠吧,在我們聚落挺常見的,大街上到處都是,反正沒啥病,随它們去好了。”
鼠?不像!聲音要更沉重些。多倫眼巴巴望着矮人:“感覺還是有點問題,能上去看看嗎?”
“哎呀!别這麼看我。這麼大個子,怪滲人的。”矮人甩甩手,“你拿了許可證,中午前随你去哪裡,别亂動東西就行!”
得了肯定,多倫定下心,大步朝二樓奔去。找到發出聲音的包廂,推門而入。
空無一人。難道聽錯了?多倫環視周邊,這是間棋牌室,牌桌上散落着來不及收走的籌碼,看樣子之前的客人離開得十分驚慌。
“哎喲!跑慢點!我步子沒那麼大!”矮人這才跟進房,搖頭,“我就說這裡沒啥吧!怎麼不聽勸呢?”
多倫沒說話,心思集中在耳朵上,不久,他就有了新發現。
“有人在呼吸。”
“啥?”
“我聽到呼吸聲了。”說着,走到牌桌後的櫥櫃跟前,這是放籌碼用的櫃子,聲音的源頭就在其中。
多倫雙手放上握把,猛然拉開。裡面瞬間丢出一把籌碼,直沖多倫面門!這沒有任何作用,龍人甚至都沒眨眼,從籌碼縫隙中,能看出藏起來的是個女人,多倫正要去抓,想起制服艾薩克時幾乎扭斷的手臂,猶豫了。
躲藏者不可能放過機會,趁猶豫的功夫探出身來,可矮人守衛也不是吃幹飯的,眼疾手快将她按回櫃子裡。
“哎喲!”女人痛呼一聲,聲音有點耳熟。
多倫看向女人的臉,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
“你怎麼進來的!”見是個人類,矮人守衛語氣瞬間變得沉重,“這禁止入内,你不知道嗎?”
“我……我……哎呀,别這麼死闆嗎!”女人模模糊糊道,話鋒一轉,“我還想問你們呢!不好好站崗,跑進來幹什麼?還沒到巡邏的時候吧!”
多倫仔細回憶女人那張臉,握拳砸手:“哦!你不是開幕式當天那個記者嗎?”
“什麼?”矮人守衛瞪大眼,要不是太矮,這會已經揪住女人衣領了,“你就是那個在報紙上說我們壞話的那個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