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單擦拭身體,準備換衣服,卻發現自己把換洗衣物忘在房間,隻好用換下來的衣服簡單遮住身形,迅速跑回房間去。
克勞克看向回來的多倫,渾身僵住,用筆記本遮住臉,身體蜷縮在一塊,盡力往角落靠去。
多倫眼中忽明忽暗,以為他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便一聲不吭地穿好内衣,把頭埋進枕頭裡。告訴森德先生澡堂的位置,并且自己已經燒好了水,現在洗漱正合适。
少年模糊的“嗯,唔。”兩聲,扔下書,起身,裹住身體。快步跑到門外,“砰”的甩上門,靠着門邊坐下來。
上次和他人在封閉空間内獨處是什麼時候了?尴尬與不知所措并未因多倫對他的特殊性而減去半分,反而更讓人難以忍受。畢竟無論願望是什麼樣,現實中他與多倫連熟人都算不上。
克勞克搓搓臉,找到水池,往臉上潑把冷水,打個機靈。決定還是洗冷水澡,讓自己冷靜冷靜。
多倫看看被摔上的門,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哪裡做錯了?聯想起森德先生剛剛遮臉的動作。他絕對是被讨厭了!果然,就應該讓森德先生到人類那邊去,他隻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在克勞克再度回來時,一雙金色豎瞳盯住他。他皺皺眉頭,在那古怪的目光下回到床邊,僵持許久,克勞克開始檢讨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沒有盡到禮儀,惹得多倫不高興。
“對不起。”多倫忽然低頭道歉,“要不森德先生還是換房間吧,您是個好人,其他人那裡應該還有位置。”
克勞克:“?”
“不。”他努力讓笑容和善些,“這裡很好。”
“真的?您不覺得我很煩嗎?”
“當然不會。”
我甚至覺得你話太少。這句話克勞克沒有說出口,别人不抛來話題,他與啞巴無異。
多倫知道,這話大概率不是真的,但還是有些高興,掀開被子,躺進去。
“礦場一般什麼時候開工?”他聽見克勞克這麼問。
“大概五點半。”
“那得早點歇息。”
身後不再有聲響,很快,随着輕輕的吐息聲,蠟燭的火苗歸于沉寂。
多倫偷偷看向對床,黑暗對他不是阻礙,一切都很清晰。
克勞克沒有睡,坐在枕頭上,望着窗外的夜空。他看了很久,克勞克坐了很久。他隻好小聲提醒他,夜已經深了。
少年渾身一顫,看過來,搖搖頭:“我等會就睡,别熬夜,你明天可比我累,得先下礦去呢。”
多倫沒說話,他隻是怕自己會打呼噜,影響克勞克入眠。
克勞克看見那雙在黑暗中發光的豎瞳,投了降,閉眼,躺下,蓋好被子,側身對着牆。
多倫放下心來,總算合上眼。
似乎能聽見叮咚聲,空氣中逐漸泛起潮意,應該是下雨了。外面工友們的腳步聲混亂起來,有人在罵天氣,有人在收拾烤肉和火堆。
龍人有些煩悶,尾尖甩甩,捂住耳朵,才慢慢放松軀體。
等沒有其他聲音,克勞克坐直軀體,凝望夜空,靜坐很久。
明明疲倦幾乎滿溢,大腦卻依舊清醒,黑暗中,少年歎口氣,取下内兜裡的昏睡藥劑。
……
第二日一早,屋外還挂着星星。
多倫的生物鐘準時響起,他揉揉眼,慢慢起身,往身邊看去。
森德先生還沒醒,被子從他身上滑落,露出肩膀來。多倫輕輕幫他蓋好被褥,略微思考,讓被子裹得更緊了些,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應該就不會再滑下來。
礦工隊每日免費供應兩頓飯,早餐與午餐。多倫撫平床鋪上的所有褶皺,推開門,走入滿天星鬥下,找到被改裝成廚房的工棚。
他來得有些早,麥粥還在竈爐上,但卻已經有兩人在等候。
桑迪亞哥與青草向他點頭示意,他們三個這一個月來常在這個時間碰面,如果不這麼做,人族會把他們擠到隊伍末尾。隻有當工頭的鐵皮享有些許特權,能不用排隊就領到餐。
多倫與他們簡單打個招呼,十多分鐘後,廚師打開粥鍋,熱騰騰,加了豆子與奶油的麥粥新鮮出爐。多倫等人拿着餐盤上前,廚師在上頭擺一碗粥,一塊面包,一點點用鹽水煮熟的土豆,抹了黃油的烤蘋果和幾塊餅幹。
克勞克不是礦場的雇員,沒有領取食物的資格。多倫正考慮怎麼把這些分成兩份,就看見青草與桑迪亞哥各自撕下半塊面包,放上他的餐盤。
“這不是給你的。”桑迪亞哥說,馬上扭頭離開。
青草“嗯”了一聲,蹲在旁邊的石頭上,右手抓起粥水,狼吞虎咽。
多倫朝他們道謝,把這些事記在心底。
東方吐白,星星隐于雲後,秋風又開始在山谷間奔騰。龍人用右臂遮住餐盤,小跑着往回趕,希望食物不要冷掉。雖然他自己沒有什麼,但聽說人類吃冷食,會鬧肚子的。
打開房門,裡頭寂靜無聲,初晨的房間裡還有些灰暗。多倫把被風卷起的枯葉擋在門外,拿根蠟燭,點燃。
克勞克依舊躺在床上,多倫撐着腦袋蹲在床邊等了一會,但如果再不起床,那飯菜就要涼了。
他糾結片刻,覺得哪怕被罵,也得叫人起來。食物是好東西,不吃可不行,尤其是森德先生,他太輕了,得長些肉才好。
龍人搖了搖少年的肩,輕輕呼喚他的名字,可克勞克就是不醒。
一種預感出現在多倫心頭,他臉色逐漸慘白,用顫抖的手捏起蠟燭,緩緩靠近克勞克的臉。隻見那原本白淨又精緻臉上,此刻隻剩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