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鳥銜環,爐香輕袅。
珠帷丹帳,碧鸾錦鹓【上古鳳凰一類的鳥】。
紅帳裡側,女娘裹緊錦衾,對我愛搭不理。
我手指輕碰,感覺到她一身的戰栗。
“不要怕,我又不吃你的。"我這麼一說,她抖顫得更兇,把頭埋進被衾裡,像雀鳥用翅膀埋起頭來躲避風雨。
“你睡吧,我不碰你。"我半垂着黑長的眼睫,聲音輕飄得像根羽毛。
心裡也空蕩蕩的沒有着落,像無雪無風的寒天,漫無邊際的陰冷。
閉上眼,又是一團漆黑。
一成不變的黑暗。
我躺了躺,又坐了坐,索性起身挪步。
"陛下!″常詢擋在門帷處,眼角朝外瞟着,"大将軍在外面……"
我們合床三夜,他在外面守了三夜。
我一次沒碰她。
刻刀鑿進木模裡,沿着墨繪線條劃動,加深。
心緒搖擺不定,餘光瞥了窦将軍幾次,悄悄摸摸。
他斂着眸,在我身邊批文書,處理軍務,面上不見喜怒。
刮動木模的擦擦聲,也影響不到他分亳。
良久,他放下筆,一雙墨染黑眸,正正與我交彙,嗓音依然平穩溫和。
"微臣小妹,讓陛下不高興了?"
深眸落在我臉上,不怒不憂。“室妹【家妹】太過任性,請陛下見諒。”
一股寒意,油然生起。
“不是——她沒不對,”我輕嗫着,目光像蚹赢的觸/角,一分一分地回縮,“她,太小。”
黑白分明的眸子,漸漸濃雲暗湧,轉瞬間,便是水墨映山影,不可窺探其裡。
"臣,不是說過嗎……岱國隻有早昏,沒有晚嫁。凡女子,逾十七未嫁者,罰錢600。宣皇後成昏,是十二,即便先帝廢後,出嫁時,也不過十四。”
我抿了抿唇,一昧沉默。
他擡手揮退宮中侍者。随之,我的手背覆上一層溫熱。
“陛下務必,讓室妹懷上子嗣。”
他凝目深望,眼底光芒,一點一 點變沉,又一點一點變柔,變暖。
“等等!大将軍!再等等——”我搖擺頭,幾乎是在央求。
“陛下,還要等什麼?″他語氣摻入一分峻然,“固國之本,就在子嗣。”
她還小!還小呀!
“等她大點!長大點!”
“室妹身體康健,陛下請勿多慮。”
“我……我!做不來!”我嘴開合幾下,蹦出幹癟癟一句。
我做不來,我沒法抱她!
比小真還小的女娘!
“做不來?”他視線稍怔,驟然一凜。
“我、我不會!”我咬咬牙,把頭一仰。
風起雲湧,兩股相異的憤怒交錯。
窦将軍握住我的手,驟然抓緊。掌心滾燙。
鼻息撲近,促急。
呼吸貼着呼吸,糾纏。
朱唇咬得慘白。
手指拽住一朵花,狠狠揪下。
手心揉了又揉,手指張開,連花帶蕊地傾灑。
一地闌珊。
燭火跳閃,時明時暗。
我用力把晏姜推倒。
她被壓在松軟的褥衾裡,喉中溢出疼痛的嗚咽。
不會有人救她。
就像,沒有人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