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注視下,我的目光脫離窦夫人,無處安放。他舉爵示意,與我共飲。
酒爵拿起,又放下。
我等到了她,可說不上一句話。
桂髓椒漿,笑語聲喧。
春花已盡,夏木成蔭。昨夜一雨,聽到無數蟬破土的聲音。
今朝的奏章很長,我不知道那名臣子為什麼念給我聽,那就不是寫給我的。我甚至弄不清每一個的職位。我聽得很費解,很吃力。
"……我軍得勝,君臣共歡,大将軍勞苦功高,卻一再推辭,謝絕封賞!”
謝絕……那到底該賞,還是不賞啊?
“大将軍謙恭不受,請陛下依律封賞其母,進大長公主為——太主!”
“大長公主?"我滿臉困惑,"誰啊?”
他們互換一下眼神,低下頭,掩去眸底透骨的輕蔑。
常詢湊近我耳邊。“就是——岐山公主!她現在是陛下姑母,大長公主!"
"哦!那,你念!念!”
"先帝晏駕,主上即位,大長公主該當晉升階位!因國情未穩,敵軍壓境,故而延遲!今敵軍已退,論功行賞,大将軍屢拒黃金,彩綢,奴婢,食邑……今請陛下加封大長公主食邑,進其為太主!″
群臣連三連三跪地,高呼。"請陛下進大長公主為——太主!”
我眼晴瞅着窦将軍,甩一甩袍袖。
“知道了,又沒說不封!封吧!"
我以為到此就完了,可奏書還有很多,很長。
“該賞即賞,該罰即罰,公正服衆,是為聖君!誠廢王抗诏不遵,擅離貶黜之地,聚衆篡逆,血染宮禁,數罪并罰,論罪當誅!
"廢庶人王骁,與誠王密謀,身居幽禁而賊心不死,召舊部逼宮,雖事不成,罪不容赦,論罪,當屠三族,五刑,棄市!從者亦大辟,棄市!"
"逆賊盧沛,趙太妃【趙昭儀】之外弟,受先帝器重,為骠騎将軍,卻與叛賊裡外勾結,妄圖謀逆篡位,緻生靈塗炭,血污宮禁……
“大罪不赦,合當戮刑,棄市!随從者一并洙殺!″
一條條,一款款,羅列細數。
菱球光閃閃,滴溜溜地在博盤轉動,一面面的字體快速閃過。屠,戮,辟,誅……
還,沒有完。
“趙太妃【趙昭儀,今為太妃】縱容外弟【表弟】,奸佞不賢,念其為先帝妃嫔,免其死罪,不宜再居原殿,請陛下下诏,令其遷宮别居。"又一人離座,上奏。
“至于王皇後,"那人頓了頓,"身為王氏之女,不應居中宮之位……”
不知哪來的一股冷風,我滿身泛起戰栗,止也止不住。
"皇後!皇後她……”
“王骁之女,豈能為後,母儀天下!"臣下一個個站出,高聲附和。
寒風鑽進衣襟,鑽進心底。
“皇後她——不知道呀!外舅做的壞事,皇後不知道!"我一邊辯解,一邊用眼神向窦将軍求助,“不知道就不是錯,不對嗎?"
"逆臣之女,不應在陛下身邊!”
在我的問聲裡,窦将軍隻是冷冷地沉默。我在他的沉默中絕望,窒息。
好冷好冷,心底冷,身上冷,哪哪都冷。
終于,他動了動唇,冰冷出聲,一字一铿锵。
"陛下!皇後不僅失德,還無道!
“王骁,誠廢王已招認,皇後與父同謀,暗持毒藥,欲害主上!"
一語既出,驚駭滿殿文武。
耳邊嗡地一下,我錯愕地盯着他,隻看見他喘唇翕動,不知他在講什麼。
想要思考,腦子隻是空白。空空白白。
(待續)
(2024年10月14日10:25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