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禊後沒有按例宴飲,隗軍沒有退,窦将軍要在全國征募精兵,宮中也得比往年儉省。
水面倒映着叢叢綠影,幾隻潔白修長的鳥在水邊悠閑地行走。
"陛下。"輕碎的腳步漸近,停在身側。
我随手指一指白鳥。"那,是什麼鳥?”
“是鹭鸶。”常詢規規矩矩回答,面龐添上一絲讨好的笑,“陛下,小人問過了,那巫人名楚,就叫巫楚。″
"我叫你問了嗎?"我心情不好,氣也不順。
“陛下沒讓問,是小人多事!"常詢直接跪了下去,打自己一耳光。
"我叫你打了嗎?"我仍冷冷的。
常詢停了手,扯着嘴巴又擠出一個谄笑。"陛下,不生小人氣了?"
我不理他,斜眼瞥着水面,微風,細波。
他那麼會問,真想叫他問問看,岐山公主什麼時候回來。
想一想,我忍住了。
沒有宮宴,就見不着窦夫人。要她回來,有什麼用?
父皇升了蘇黃門作常侍,我也要有個常侍。
“以後,你就是我的常侍。″我一點沒笑,聲音又淡又輕,慢慢散在微風裡。
“謝——陛下!″
無聊到極點,我把湖岸的石子一塊塊踢到水裡。
“仗,還要打多久呀?"我問起别的來。
"快了,快了。”
他們都這麼說,問有多快,他們又答不上來。
花謝葉長,綠意漸深。我想皇後,想烏衣郎。見不着的,我統統都想。
窦夫人,我也有點想的。
我在黑暗裡睜開眼。
黑夜裡住滿了鴉,悄聲無息。
戰報急急而來,匆匆而去。我沒看,也沒問。
一日,全城都在歡慶。我登上高台,望着宮城下。滿城喧鬧,雨點般砸在耳畔。
常詢樂滋滋跑來報我。隗軍大敗,我軍大勝。
"我聽見了。”我木愣愣盯住遠處,眼神些微泛空。
三弟敗了,隗軍敗了,我的皇後呢?
窦将軍挑選了一些精銳的士卒,重整虎贲衛。
岐山公主攜家人歸來,第一時間參加了勝利後的宮宴。
還在大喪期間,不得鳴樂,但此次宮宴,意在慶功,賀勝聚宴,款待衆臣,也是常理,少酌便可,不必過分拘泥。
他們對我解釋,我接受了。
沒有舞蹈音樂,熱鬧一下也是好的。
席上,衆人頻頻舉盞。
宗親,皇戚,群臣皆攜家小出席,女眷們沒戴繁麗的飾物,衣服也以素色為主,沒什麼的花繡,但表面也織着精緻暗紋,或濃或淺,如浮雲流水,顯出細膩的層次,既昂貴,又不張揚。
"怎麼來了這麼多?"我忍不住問常詢。常詢貼耳,密語。"她們想看陛下,也想讓陛下看看她們。"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我的目光從他們掃過,投向岐山公主那邊。
我看到岐山公主,看到窦夫人。姑母沒變,還是那麼華貴典雅。不過我一看見她,就想起那一巴掌。
窦夫人……
我幾乎沒認出她。嗯,沒一眼認出來。
我凝望她,怔怔,就像望着屋角銅樽裡的插花,花落了,隻餘空枝寂寞,蒙着暗塵。
我直覺她病了。
人還是那人,花不再是花。
餘光裡,接收到窦将軍擲來的視線。他的雙眸,明如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