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眸光飄向一邊,陡地,冒出一絲冷光。
"你在看什麼!"突來的憤怒,似乎讓他一瞬振起精神。
父皇鼓起眼晴,狠狠指向一個侍膳的宮婢,咆哮。"賤婢!也敢癡想太子!″
"婢子不敢!"宮人頓時面如士色。
父皇不發火,誰也不知道她在看我。
"陛下息怒!玉體為重!玉體【即,禦體】為重啊!"
"來人!拖!"父皇怒意未消,猛咳幾聲,"拖下去!"
兩個侍從架起吓軟的宮婢,拖了下去。
父皇喘上幾口粗/氣,臉色一變,頹然卧倒。
"父皇!"陛下!"
此後,父皇狀況時好時壞。
朝堂的風向又起了變化。聽常詢說,一個官員冒死進谏,請父皇召回陳廢王,求仁得仁,他連父皇的面都沒見着,被重責四十杖,死在獄中。
而陳廢王呢,他現在怎樣?我沒想,也沒問。他離得太遠,我又看不到。
父皇不會讓他餓着。他有吃的,喝的,還有嬌妻陪着。
他不像小小的蟲蟻,還要擔心過冬的口糧。
父皇給我指了一位大臣作少傅。他也姓黎,是我的宗親,堂叔,我完全不認得他。
張太傅,黎太宰等入殿,拜伏榻前。
"太宰黎樾,以後就是碩兒的少傅,政事上……咳……碩兒要多多聽取他們意見。"父皇由内侍攙扶,在病榻上坐起身。
“是!”
父皇掃一眼榻前衆位,又瞥一瞥稍後方的衛将軍。"有關軍務,請教衛将軍……”
“是,父皇!"
父皇上次雷霆大怒,讓侍婢們心驚膽寒。每當她們近身伺候,别說多餘的眼神動作,連呼吸也收斂着,細細淺淺。
我體/内的一股幽火,燃了好久,怎麼也壓不下去。
大家都在悄悄說話,怕吵着父皇。
屋頂,雪粒簌簌,簌簌。我走出宮室,走入廊道。
檐下,燈火幽闌處,一人鮮衣亮甲,端然而立。我的心急跳,空了一拍,我以為——
“太子。”
心尖一涼,目光黯淡下來,僅停留了一眼。我想走開,想裝作沒有聽見,但未嘗挪動,他已朝我走來。"太子,請——過來說話。”
"不,我不想說!"
緊繃的氛圍持續了片刻。
"請來一下。卑職有話,一定得對太子說。"
執着的語氣,專注的目光,讓我莫名的焦燥。
"說什麼?說呀!”我的憤懑,不平,委屈,像一甕翻倒的清水,汩汩地傾湧,“為什麼娶她?為什麼——親我!"
“太子!”
眼裡見了淚。“說呀!父皇在裡面!"我嚷出聲來,悲傷,憂憤,填滿我的胸膛,撕裂我的肺腑。我毫無顧忌,淚水充滿眼眶。
四下一片靜谧,好像大家都躲了起來。
我隻聽見,風在高樓,嗚嗚地來去,雪粒敲打着檐瓦。
他杵在那裡,靜望着我,沉凝若淵。“因為——我娶不了殿下。”
我又逃了,躲進華麗的内室,試圖匿入角落。
父皇虛弱地阖着眼,昏睡。
燈芯一點一點變短,火苗顫顫的,略疲乏地在錯金蟬紋銅燈裡跳動。
烏群飛走了,留下我,在無邊的黑暗中。空虛,荒蕪。
我垂眸,暗泣。烏衣郎,烏衣郎。
一雙錦靴輕踏上鋪陳的織毯,餘音也被吸收,消逝在一片緊/密柔軟的細絨中。
我怯怯地抓緊一側的帷簾,擡眸,淚光點點。
燭火螢螢,倒映入他的眸中,一片深幽波動的流光。
衛将軍深凝着我,擁抱上來,輕柔而堅定。
我縮在他懷裡,弱小,單薄。"父皇在……”
他不語,一手解下長長的外帔,把我從頭蓋住,抱了起來。
(待續)
(2024年8月12日17:13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