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一點不反對,也不生氣,還誇我是個好孩子,好兄長,是仁子仁兄的典範。他不僅同意我坐車出城,還指派了一支羽林衛陪護我。
中郎将升了衛将軍,中郎将換了其他人。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圍繞着馬車,我蜷在車裡,裘衣裹了又裹,還是冷。
清晨的街道,沒有車水馬龍,陌生,遙遠。天空的蕭瑟,一覽無餘。
三五弟身後,停着一輛帶帷蓋的缁/車,車身沒有任何裝飾,看上去又笨又重。
不過,還是比辛太傅乘的那輛好多了。
三弟的衣裳也沒有一絲繡紋,灰樸的顔色,和他的表情一樣寡淡。
他擡目看我,臉上無悲無喜,像看見一個路過的生人。
"太子帶來這許多人馬,弟以為不是來送别,是來押解我的呢!"目光淡淡掠過我身邊,他嘴角勾出一道淺弧,不知是冷笑,還是自嘲。
"不、不是!我來,送三弟。"
他的身側兩步遠,是三弟婦,曾經的誠王妃。
她鬓發蓬松,随意地绾着,沒有裝扮,沒有配飾。她,不再是細雨中含露的嬌花,而是掉在泥淖裡的落花,被雨水浸到蒼白。
"姊兄!【注,姐夫】"她凄切切叫一聲,想靠近我,被禁衛用長戟擋開,"太子!看在阿姊面上,讓陛下饒了阿清!姎是殿下内妹呀!"【清,誠王妃閨名 ; 内妹,妻子的妹妹或舅舅的女兒; 姎,古代婦女自稱,類似妾,小女子】
"不關阿清的事!阿清,什麼也沒做!"
三弟冷冰冰瞥她一眼,回眸,淡然朝我一望。
"太子怕什麼?她一介女子,我一個囚徒,能做什麼呢?"
他語氣淡淡漠漠,不含一絲情緒,卻讓我覺得冰涼刺骨。
"我,不怕三弟。"我眼神遊離,好像無處安放,“三弟,父皇說了——″
我聲音不自覺地變小,身體上下都透着拘束。“讓你吃吃苦頭,就,放你回來……”
父皇說這話時,從身後緊緊抱住我,聲音伴着粗/重的喘/促。
“父皇會讓我回來?"三弟沒有聽完,一聲冷笑,我後背蓦地一涼,"比起有才幹聲望的兒子,還是立一個聽話的傀儡,放心得多呵!"
"傀儡?木偶嗎?"我微歪着頭,雙目空空,一副呆然。
三弟背過身,徑自坐進辎車。
"上啊!快上!"軍士催了幾次,抓住了誠王妃——三弟婦,把她硬往車上拽。
"不要!我不去!"她哭叫着,朝我喊,"太子救救阿清!阿清不要去!阿清求殿下!”
她被粗暴拖着,扔了進去。車門封上了。
我輕輕轉開視線,目光擡高,看着天上。
天空凝然不動,幾縷風過,輕觸臉龐,冷冷涼涼。
"太子出去一趟,臉色差了,手也好涼——"常詢緊張地瞅着我,目光飽含疼惜,“小人就說,殿下不該起那麼早的……”
繡帷,熏爐,彩毯,滿室如春,溫暖宜人。
“太子,"常詢前傾,湊近我耳際,“誠王被貶黜流放,家中奴婢仆從分發給官吏軍士……陛下贈給誠王的樂舞人也遣回宮中——”他盯着我的眸,小心翼霞又全神貫注,不漏過我表情的每一絲變化,"那個燕兒,回來了。"
"燕兒?回來了?"我淡語,無一絲一亳興趣。
“是,人已回樂署。"他眸光沒離開我的臉,眼神陰暗地閃爍,"太子看——拿她,怎麼做好呢?”
“讓她,″我一手枕着頭,一手摩/挲着爐身金銀勾勒的飾紋,嘴唇微翕,輕喃,“死好了。"
“太子讓她——”他眼神微頓,躬一躬身,“怎麼死好?”
“怎麼死……”手指劃過凹紋的邊緣,我的眉頭皺了幾分,“動腦子好累呀,你來想吧!”
我側目,莞爾,笑容璀璨奪目。
他嘴角暗勾,閃過一絲陰冷,回得亳不猶豫。“遵——命!”
(待續)
(2024年7月13日16:16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