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僵峙，我陷入新一重苦惱。父皇不準人走，我要小水【注，小解】怎麼辦呐！

殿外哭嚷聲漸起，漸響。廷尉入來，高聲禀報:“宮女梅香已經招供！她為誠王和董美人傳遞書信，已有多時！”

女子尖銳哭喊破空而來。兩名侍衛拖拽一女，大步行來。女子發髻散亂，衣衫血迹斑斑，觸目驚心。禁衛一松手，她體力不支，軟倒下來。

"擡起頭來！"父皇雙目如電，怒意淩人。

禁衛闆住她的肩。女子勉強擡起上身，雙唇無色，顫顫巍巍。"小婢——願招……”

她周身瑟瑟，臉龐慘白，衣上血紅星星點點。父皇冷冷俯視殿上女子。

"誠王、誠王……自年初宮宴遇見，便與董美人一見鐘情……二人在宮中，時常私會……“

年初，是我不在的宮宴。那時的我，連露一面也不能。

“她說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父皇冷聲。"繼續說！"

“誠王離宮開府，不能經常會面，便改以書信來往，由小婢暗中傳遞！"梅香有氣無力，咬一咬唇，稍稍振作，"小婢自知無活路，隻求陛下放過，小婢家人！"

“陛下！梅香被人收買，污我清白！"董美人聲嘶力竭，忽然從頭上拔下什麼，向梅香刺去！

中郎将眼疾手快，縱身撲上，抓住她手腕，往後狠狠一扳，“咔——″！清脆的骨折聲，吓得我一激靈。董美人大聲慘号，一支金簪"嘔當"落地。

"還想殺人滅口！綁起來！綁起來！把嘴也堵上！"父皇勃然大怒。

董美人被五花大綁，像緊裹在枯葉裡的衰衣蛾，隻能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誠王卻異常沉默，平靜下來的他不再為自己申辯，垂頭看着地面，一片黯然充斥眼底，如霧繞深潭。

“空口無憑，可有實證？"

梅香頭一昂，像蟄伏于地、聞風而動的蝮蛇。“有！書信就是憑據！他倆互通書信。誠王那裡小婢不知，但誠王的書信，董美人用心收藏，日日品讀，陛下一搜便知！”

“中郎将！″父皇揚聲發令。

"在！″

“立刻帶人，搜查董美人居室！另派——五百羽林衛圍住誠王府！不得放人出入！"

“是！”

"陛下三思！”又是大将軍出頭，“僅憑一女婢所言，未知真假，陛下就大動幹戈，圍困誠王府，于法無據，于情不通！”

“隻是女婢一人？那窦中郎将，蘇黃門，這麼多禁衛，看到的又是什麼！兒子私通父妾，于法有據，于情有理？”

“陛下！誠王可能遭人陷害，陛下如此張揚，誠王顔面何存，置皇家顔面何地！”

父皇面色鐵青，目光如炬。

"聯是君，是父 ; 誠王是臣，是子 ; 誠王罔顧人倫，穢亂宮闱，談何顔面！聯無法再以皇子視之，隻能交國法懲治！"父皇語氣一轉，“可惜，他還是大将軍女婿——卿為他求情，合情合理，聯就不計較了！”

“陛下恕罪！”大将軍臉色煞白，俯首歸位。

還要等多久啊？我忍不了了，又不敢說。

等了又等，我哭了，難受，哭也不能大聲。

淚花在眼眶盤旋，蜿蜿蜒蜒，濕了一臉。

"碩兒哭什麼？又不幹你事！”父皇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像冬河的浮冰一樣冷漠。

我不敢說，眼淚吧嗒吧嗒。

父皇望着我，如鐵的冰壁融開堅硬的一層，覆上些許雪的綿軟。

"看到三弟受苦，碩兒難過了？碩兒要知道，三弟犯了大錯，有過必罰！"

細微步聲從身後傳來，常詢回到我身側。我求助地拽了拽他衣角，光張嘴，不出聲。看着我口形，常詢頓悟，匍匐拜倒。

"陛下！太子不太舒服，請容小人帶太子下去整理儀容！”

父皇終顯慈愛。"碩兒，去吧！"

常詢領着我，一溜煙到了後殿。蓦地有點同情那群臣子，我還可以走，他們一步也不敢挪。

"我的金珠呢？"

“小人沒找到……”常詢歉疚地垂手低頭，"天黑看不太清，天一亮小人再去找！"

我神色黯了一黯，掙出一點笑容。"丢了就算了。"

“小人明早就去，從庫房取個大的給太子！"

就算新的再大，也不是原來那個。月渺渺，夜茫茫，我對着深深宮閣，有些無力，極輕地唉了一聲。

殿外，禁軍列隊森嚴。殿内，衆人屏息靜待。

夜，又黑了幾重。

父皇不動聲色，目光掃蕩在場衆人，好像頭頂盤桓的鹫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