裱好的帛畫用紅鲮鑲邊,底端綴檩唇色絲穗,軸木兩端也系有瓊琚色絲帶。
父皇立在屏前,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好像很滿意,又好像不滿意。
望着畫像,他雙眸晦如深海 ; 怅怅幽歎,回身看我,拂了拂我鬓邊青絲。"再好的畫師,也畫不出碩兒十分之一的美貌!"
我眨巴眨巴眼睛,想知道這十分之一有多大,不覺發起怔來。
迷蒙之間,我陷入軟衾之中。四周又搖晃起來。
父皇的聲音,像從喉嚨深處傳來,在我的耳邊蕩漾。"碩兒,再等等。父皇有更好的給你……”
等什麼呢?等多久呢?
我沒有屈指算日子。
但葉落得很快,樹枝也秃了,棱棱的枝桠分割着灰藍的天空。風裡隐隐有了雪的味道。
東宮冷清了許多,有些面孔不再出現,其餘人行事說話也帶上幾分小心。
我學着畫師的樣子,揮毫在紙上畫起來。
銀鈴飄蕩,纖肢輕搖,雪一樣白的細長線條,劃出令人迷醉的弧度,如暗夜的閃電,在眼簾内留下道道殘光。
别别扭扭地起筆,落筆,反反複複,将腦中畫面,總算畫出半分樣子。
"太子畫的,是南蠻腳鈴?"韋詢一眼認了出來,他可真聰明。
"嗯,你拿去,做出來!”我把畫紙遞給他,“給燕兒戴的。"
他怔了下,目光閃了閃,回避着我的眼神。猶豫再三,他膝蓋一彎,跪下。
"小人該死!小人沒說……”他擺出愧疚的神色,似乎有口難言,“燕兒走了!不在樂署!″
"不在?在哪兒?"
“陛下前幾日送了批樂人給誠王,其中就有燕兒!"
“可是——太子妃說了會接她呀!她怎麼,就走了呢?”
我想不通。這世上,就沒我想通的事。
“是她等不及,拿錢給蘇黃門,想法混去的!她本想依附太子,形勢對太子不利,就一走了之!"常詢恨牙牙的,“這下/賤東西!小人替太子記下了!”
我眼露三分茫然,怔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她唱的歌,說的話……”
好聽的歌,好聽的話,都是假的。
"一個賤奴,作戲而已!"常詢十分痛悔的模樣,"小人也受她蒙騙,以為她會好好服侍太子……小人愚笨!小人該死!″
我搖下頭。“把這個做好,不給她了。”
“是!小人去找匠人,盡快做!"
燕兒跑到誠王那兒去,我隻覺突然,想一想沒什麼難過。
平常得——就像看着采蜜的蜂兒蝶兒,從這朵花飛向那朵花。
花兒再美,也留不住蝴蝶。
大将軍來東官見太子妃,把其他人都趕開了。常詢皺着眉。"大将軍這時候找太子妃,怕不是好事。“
他們不想讓人聽,常詢就叫人偷聽。
″偷聽,不大好吧?”我搓着手指,很是不安。
“太子!太子妃是殿下妻子,也是大将軍之女,大将軍不止是殿下,也是誠王外舅!【注,外舅,嶽父】千防萬防,防的就是誠王!”
做了太子,連自己的妻子也信不得。“可是,太子妃對我挺好的……”
常詢神情認真又虔誠。“誰讓他們背着殿下,小人是怕他們說殿下壞話……”
簾開一線,暗處一人與常詢低聲密語。
稍頃,常詢返回,眉梢微揚,溢出絲喜色。“太子,太子妃與大将軍吵起來了!”
“吵架,有什麼好的?”
"太子不懂,太子妃與大将軍吵,說明她向着太子!”說着他歎氣,皺眉,“看來大将軍站定誠王了!”
“太子妃說,這次她分毫不讓!還說大将軍妄想擁立之功,隻怕樹高風摧!”
"你是說,太子妃是為了我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