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誰呀?我不喜歡他說話!"我嘀嘀咕咕回殿。
常詢垂着臉,替我理平衣服領口和下擺。
“太子,那是定遠候獨子,趙昭儀的母家表弟。"
父皇的趙昭儀——
"什麼呀!又是親戚嗎?"我不滿地皺眉,作了個厭煩的表情。常詢拘謹地低聲:
"殿下,到底是皇戚,以後當着人面前,臉色别太明顯呐——′′
“我不管,我不喜歡他!″
夜色一再加深,我的睡意越來越濃。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今晚,會夢到烏衣郎嗎?
夜裡沒有做夢,醒來時心情莫名的寂寞。我眼瞅太子妃精心妝扮,戴上金冠步搖。真奇怪,見的是自己小妹,她反而比平常打扮得更華麗。
三王弟帶着新婦,見過父皇,又來見我。
誠王妃生得也美麗,和太子妃不一樣的美;她不似那種張揚的明麗,而是像被雨潤濕的春花,低垂着頭含羞帶俏的,透出胭脂般的嬌色。太子妃拉了誠王妃的手,拿出一種許久重逢的喜悅,親昵地和她說話。
誠王也問起我騎馬的事,他也許是想鼓勵鼓勵我吧,但我心思不在談話上。
瞟了她們好幾回,我按捺不住開了腔。"太子妃!你們母親,不是一個人吧!"
室内一陣寂靜,他們停下來,盯着我。我被盯得發毛,但并不覺得有錯。
"我覺得不像,我和三弟就不像,沒什麼呀!"
“太子說笑了,我們哪裡不像?可是親姐妹。″
“是嗎?”我的目光在她倆間瞟來瞟去,讓她們很不自在。
我雙眉挑起,眉眼間盡是疑窦。
“王兄練好騎射,秋狩小弟可與王兄一同打獵了!″王王弟還想繼續騎射的話題。我壓住沖到喉嚨口的阿欠,随便擺了擺頭:"别等我了,太子妃會騎,你同她去。"
一聽此話,他們的表情略微僵硬。太子妃笑了笑。
“這話倒不錯,太子幾時學得會?誠王就别等着他了,有空和小妹多去騎騎,玩一玩。″
三弟保持着溫謙的神态:"王兄還和以前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
人得說些和心底不一樣的話嗎?想不通,懶得再說,,任攀談聲在身邊飄來蕩去,我目光落在擦得亮亮的地闆上,徐徐遊移。
微風輕起,天際泛起橙黃的暖光。我勒住馬頭,中郎将扶我下馬。
"中郎将!"我沒有抽開身,停在他手間低語,“知道外面的好大夫嗎?太醫沒一個中用的,小真一點不見好!"
他輕輕收回手,坦然而堅定:"殿下,全國都最好的大夫都在宮中。″
大昏後,張太傅恢複了每日的授課。可能是我太不中用,他不再遵循書本,除了督促我習字,就是和我聊天,講講故事。他講的,大多是岱國先祖如何創國,打下江山的故事。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從中學點什麼,可惜,我對打仗沒有興趣,也做不出一個皇孫該有的反應。
每次他講完一個偉大的先王,就會指給我看王陵的方位。于是,每當我聽完,總會習慣性問上一聲:"他,埋在哪?"
做君王,做大事的人,還是會死的啊。高台上,我眺望着遠處自然起落的山陵,它們蒼茫而肅穆。
大家,都喜歡埋在一塊呢。
夜裡看到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圓起來。
宮室的木桁【注,木衣架】上,挂起新的錦袍。
四名宮婢為我着衣。她們輕巧将錦袍展開,披上我的肩背,我把手伸進袖筒,她們攏好衣襟,理平腰帶。
天水碧為底,栀子色為紋,堪比夜*月的顔色。
父皇要我展示我的美麗。
空中,銀盤似的圓月,周圍一圈青紗般的薄雲,仿佛海面泛起的波紋。
大殿内,人們盛贊我的容貌,勝過秋空霁月。
美食,美酒,美器,美樂,一切盛大而精緻。
所有的,都按照父皇要求,符合父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