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盯我一眼,腳步微撤,躬身一揖。禮畢,他複擡首,一雙眼鎖住我面龐,用謙和的音調說出極重的話語:“殿下有此意,可禀明陛下!但今日,須練完才能走。”
"你!″嗓子被怒氣噎住,我氣極,說不出一句話。
“太子别急!馬上就到了,再忍忍吧!"
我鼻子一酸,強忍住奪眶欲出的眼淚。哭也沒用,他會讓我哭到戌時,再放我離開。他一定會的!
我撲到榻上,大鬧一場。“不去了!明天不去了!
“我要累死了!真要死了!"
"哎呀殿下!别說這話!千萬别說!"常詢輕撫我後背。
太子妃卻不理不睬,任我哭鬧。她走來走去,指點奴婢搬這搬那,拾掇東西。
她居然不看我!我扭動下身軀,揚起臉."你在幹嘛?"
她從容道:"誠王明日與舍妹成昏,妾身為太子妃,查看下送他們的賀禮。"
我略一愣。
"這件大事,太子不會忘了吧?"
"我才沒忘!就是——沒想起!"停頓片刻,我用了慷懶閑散的口吻,"黃門不是備下了嗎?還忙什麼?"
"誠王是太子兄弟,誠王妃又是家妹,妾身自然慎重,再查看一番,是否需要添補。"
想起什麼,我心中輕動:"太子妃小妹——也是十四?″
“也?″她眼神微閃。懊悔失言,我躲開她的目光。"沒什麼,問問。″
她神情敏銳起來,目光波動不平。“太子話裡的也字,是想起在别院養病的闵孺子吧!"
我一驚愣,像劈頭挨了一鞭。
她眸光尖刻,嘴角隐隐冷笑:"太子納宮婢為孺子,是在大昏前的事,妾并未過問;太子私下看顧,妾也未幹涉。但今日拿一孺子與舍妹相比,太子不覺太過分嗎!”
"我就是一問,你做什麼生氣?"
“對,妾不該生氣!殿下是太子,納妾理所當然,妾哪敢生氣?妾是太子妃,當寬厚大度,為太子着想!"她陰陽怪氣,讓人很不舒服,“可太子對妾身呢?太子有對妾身好嗎!成昏短短數日,太子想的,念的,全是她!″
也不全是,我想了一想,我也想烏衣郎。
"要對太子好,要忍耐!妾一直忍耐,顧着太子顔面——可太子,哪裡顧過妾身臉面!"她朝奴婢們一指,“在太子眼裡,妾與她們有何不同?招手就來,揮手就去!”
“哪有這樣!誰把你當奴婢了!”
“太子想要就要,有問過妾身嗎!都說舉案齊眉,夫妻相敬,太子有敬重妾身嗎!″
“胡說什麼!嫁給我,讓你丢臉了是嗎!這才是你想的!"我狠狠甩袖,掉頭就走,“我才不拿小真和你比!小真她——不像你這樣!″
"太子!太子!"常詢急步追趕上來。“别攔我!我去看小真!″
“太子……″小真聲音幽微。
室内同樣昏暝。埋在被褥下,小真的身形空蕩蕩的;她的聲音,身體好像都被這片昏暗吞沒了。
“怎麼這麼暗?掌燈!快掌燈!″
"太子,這幾天刻什麼了嗎?"她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竭力說得清晰。
什麼都沒做,我難以啟齒。“沒有,我在學騎馬。”
“騎馬?"
"嗯,父皇要我學騎射。″
小真的臉影影綽綽,感覺是笑了。"好呀,太子騎上馬——一定很好看。"
“才不是。"我的臉左右搖動,“我笨死了。"
"不……”小真聲音雖弱,卻給人堅定的感覺,好像從内透到外的無比信念,“誰開始就會?太子一定能騎好。″
她輕弱的話語,令我幾欲落淚。她怎麼那麼信我呢?陡然間,不怕吃苦了。小真想看,我一定讓她看到——
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完完全全覆蓋起來。"小真!等我練好了,我就帶你騎!″
(待續)
(2024年3月3日17:25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