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如此堅定,如此誠懇,如此……讓我無話可答。我勉強止住眼淚。
中郎将俯下頭,把手舉到與視線齊平:"請太子,選馬!”
都是漂亮的小馬駒,毛色像擦過油似的,閃閃發亮。但,沒有一匹是黑色。
左看右看,我難以掩飾的失望。"沒有玄色的嗎?相像的也行。"
“有。"他回答幹脆利落,"但要麼太大,要麼太小,不适合殿下。"
"那......怎麼選?"我語氣遲緩,不确定地瞟來瞟去。
"太子可上去一試。”
“啊?現在就——騎?″我聲音透着兩三分恐慌。
“卑職保證,絕不摔着太子!殿下可大膽一試。”
“窦大人,太子沒穿獵裝來,今日就算了吧!明日?明日再試!″常詢恭敬插嘴,又溫言對我道,“太子,小人看這幾匹馬都差不多,太子就按花色挑吧!″
我稍稍遲疑,随手指了其中一匹小馬,它的毛色讓我想起熟栗子皮。"就它吧?"
“是!″中郎将俯首揖禮,“那卑職明日辰時一刻,在羽林衛校場專候殿下!″
“辰時?太早了!"我脫口而出,“我還沒起呢!″
他再次瞥向我,聲音溫柔了一些:
"那依太子,幾時?"
"我?"
我拿不定主意,好像沒有事,好像有很多事,就是說不出一個确切時間。
"窦大人,太子明日要同太子妃接見大将軍,晝時設宴款待,過後又要午休,随便定時間又怕耽誤大人軍務。″常詢谄笑着,"還請窦大人定個時間,由太子斟酌。″
中郎将由着他說,沒表露反感,沉思片刻,望着我:
"太子,酉時如何?″
我望他,又望望常詢,含混答應一聲:"好。”
我又坐着馬車回殿。馬車裡,我向前伸着腿,斜靠闆壁,坐得沒規沒矩。
中郎将說,絕不讓我摔着。
他的話說得很好聽,可我想聽烏衣郎這麼說話。烏衣郎,現在在哪呢?
我輕輕掀開車簾,瞳光投望上空。頂上,是沒有一隻鳥飛過的碧色蒼穹。
“常詢!″
“是,太子?”常詢勾首,貼近車簾。
"回去,你再把那舞跳一遍!″
"是!太子!″他兩眼放光,爽聲應答。
中部将一身端肅地走在前側,一聲不出。馬車駛入東宮主道時,他停下,躬身行禮:"太子,卑職就送到這裡,請容卑職告退。”
我驚訝地眨了眨眼,從簾下探出頭:"中郎将!姑母應該還在,你不去看看她嗎?"
他眸光淡靜,不顯露絲毫情緒:"卑職回府,自然會拜見母親。”
“哦。″我傻傻點頭,又傻傻地問,“窦夫人呢?你不想她嗎?"
"太子!"發聲的是常詢。一聽他緊繃的語調,我知道我又說錯了。“那是中郎将家事。″
我羞慚地抿了抿唇,仍張口強辯道:“我又沒問中郎将家裡事,我隻問他想不想自己夫人……”
“太子,”中郎将彎身,鄭重行禮,擡起頭來,眼底一片清明,"卑職在宮内時,一律不想閑雜事宜。″
"哦,哦!″被他正經的态度攝住,我讷讷地閉了口,将身退了回去。
“太子!太子回來了!"幾個内侍宮婢迎了出來,“快散宴了,太子妃正問起殿下呢!"
"太子!"太子妃含嗔帶嬌喚道,“怎麼這麼久?姑母要回去了,還不快送送她們。”
"哦,"我低頭行禮,"姑母好走。"
“咦,表兄呢?"太子妃朝我身後張望,"窦大人沒一起?"
"他半道就走了。”我無謂地回應。
"殿下怎麼不叫住他?讓表兄陪姑母回去……”
"他說回府就去看姑母。"我說着回瞪她一眼。瞪我做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中郎将是這麼說的嘛。
“繇兒今夜也值宿?"長公主睜着雙眼望我,目光吃驚之餘,還洩出重重心事。
"我不知道。"我說完閉緊嘴巴,讓她們無可奈何。
草草用過暮食【注,晚飯】,常詢來禀。“太子,明日所穿禮服已經備下,但騎射穿的箭袖——″他窺了窺我,"太子喜歡哪一套?”
我一言不發。他等了又等,壯起膽子建言:
“太子皮膚白皙透亮,穿什麼顔色都好看。這套淺綠配鵝黃,穿上更顯白;還有這套霜葉紅,很應時令,衣襟袖邊都有秋荻裝飾,還有配套的朽葉色護腕,也是重工刺繡,穿在身上,一定明豔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