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真開始在我的身邊做事。作為貼身女婢,她們的活兒并不冗重,但瑣碎繁雜,需要細緻、細心,又時刻在管事内人眼皮底下,大氣都不能喘。
因上次的教訓,管事直接讓小真伺候我飲食。
小真很快适應了東宮生活,每次用膳,她穩穩地接過盛食物的器皿,熟練地擺到案上,然後跪坐一邊,為我添湯夾菜。
她不愛接話,不多嘴多舌,不過,她似乎對我的雕刻很有興趣。我在搗弄東西的時候,她守在一側看着,雙眸閃閃像盛着水光。
一場雨後,又是兩日晴好。這幾日不見中郎将,更不見誠王。
大概,都為了各自的昏事在忙。
而我的昏事,如何準備,準備如何——沒有人問我,我也無權過問。
不知不覺,梧桐已綠陰如蓋。我靠在樹下,聆聽蟬鳴沙沙。
尖銳,燥/熱,如一場熱辣辣的金沙雨【注,太陽雨】。
小真侍立我身後,不聲不響。
回身,我輕輕把住她的肩,她長睫微垂。
我倆相互摟抱,将彼此濡/濕。
蟬聲略停,又重新響起,如雨聲陣陣。
我牽着小真邁出殿門,遇上帶隊的中郎将。我絲毫不驚訝,偏殿雖僻靜,也是他巡邏範圍。
而我随身帶着侍女,也不覺有什麼不對。
他頓在那裡,注視着我,雙眼無法看清的黝黑。我站在殿門橫木處,無所謂地接上他遞來的目光。
小真輕輕抽回手,默默站開。
無聲地對視片刻,中郎将躬身行禮。"太子。"他手下官兵一起揖禮。
"好。"我随聲說,心中沒有太大的波瀾。再沒做過有谏議大夫之女的夢了,也沒夢到那個背我的人。我想,我是可以忍住不難過的。
他行過禮,領着一行人繼續走。我挪步前行,他又轉身回顧,恭聲道:"太子,下次還請多帶幾人。″
我知道他是好心提醒,但我悶聲不吭,隻略一點下颌。
"想去喂魚嗎?"我輕問。
小真雙頰泛紅,微微垂了眸子,語音輕細:“太子去小真就去。”
池邊,随手灑下點魚食,便引來一群魚兒,五色斑斓聚攏一起,像在水中飄動的绫羅。
我邊灑邊走,它們跟着我遊。小真緊啾着魚群,眸光清亮。
"殿下,它們有名字嗎?"
我微怔。“不是叫魚嗎?"
"小真想問,它們有沒有各自的名字?″
"不知道。"我輕歪頭。就算有,我也記不住吧。
她頭半垂,呢喃似的說:"可不可以讓小真——挑出幾條最好認的,給它們取名?"
驚訝于她的想法,我微微怔住。
她的頭垂下又擡起,暗含羞怯,卻又大方吐落自己的念頭:"這樣,每次喂食,就先找找它們,叫出它們的名字,不是更有意思?"
聽起來,好像真的很有意思。我望了望魚兒們身上美麗如畫的花紋。"你要取什麼名字?"
我瞅着她,蓦地充滿了期待。
她指着一條白底,有兩塊花邊紅斑的說:"這叫雙花。″
我點頭默許。她又指指另一條白底,有三塊黑斑的說:"這叫——三寶。"
通體銀白,頭頂一個紅點的,她取作"白毫"。
紅底,好幾道白色細紋的,叫作"紅竹"。
我朝一條全身亮白,沒有雜色的魚一指:"這該叫小白了吧?"
她搖搖頭。“不,叫黑無地,黑色沒地選了。"
我不自禁地笑出聲。她擡眸,含羞莞爾:"小真胡亂取的,讓太子笑話。"
"不,很有趣。"凝視她羞郝的笑臉,我伸手摸摸她的秀發,又摸上她的臉頰。暖暖的。
池水倒映着天空,魚群遊在藍瑩瑩的水裡,如彩色雲霞在空中飄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