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他們在背後嘀咕,教我比教一頭犟牛還難。
黃門從父皇那拿來幾幅畫帛,畫中美人,穿着繁複的衣飾,擺出不同的姿态。
黃門指着美人們,說她們是誰誰誰的女公子,叫我仔細挑選。感覺不是在選女娘,是在選她們父親。
"不等到宮宴了嗎?"
内侍無奈又無力的表情。"殿下,這是讓你先有個底,宮宴時,再細細對此。"
好像挺有道理。
"尤其這兩位,太傅長女,大将軍次女。”
“太傅!"我胃部一緊,像一口咬到苦澀的東西,苦着臉直搖頭,"他不會把女娘嫁我的。"
“怎麼會!″黃門睜大眼角,一臉假笑地說,"隻要能被殿下看上,他樂還來不及呢!"
這話假得聽不下去,我偏了偏腦袋。
直到宮宴那天,我也沒記住女娘們的臉。
衣飾層層疊疊,像浮雲一樣在我腦中飄來飄去。
宮女娴熟地為我沐浴,淨身;替我擦幹身體,穿上裡衣,中衣;又有女侍點起熏香,輕搖小扇,将香氣拂到我身上。
梳頭宮女細細為我梳發,束發。
最後,套上精美的禮袍。
父皇命我進去時,各位宗親大臣皆已入席。我不懂他為什麼要讓我在衆目睽睽下進殿,難道是為了好好炫耀一番新衣服?
走過殿外守衛的禁軍時,我居然還試圖搜尋中郎将的身影;後知後覺到,他是我表兄,也是宗親,已先我到場。
“賈——元祿卿大人也來嗎?”我低語輕問。有他在,氣氛一定很難堪吧。
黃門壓着嗓低笑:“大殿下,現在的元祿卿,可不姓賈呐!”
父皇坐在高台上,宗室、群臣分坐兩旁。
“大皇子到!”
惴惴不安地踏入,我緩步從人群中間踱過。兩邊的人向我起身緻禮,男人,女人,老老少少。"拜見大殿下!″
身後,黃門亦步亦趨。
手捏得緊緊的,我大氣不敢喘,一步也不多走。
"孩兒拜見父皇,見過三弟,見過各位宗親,各位大人。”我照着黃門教的,一字一句背。
衆人歸席。我在父皇下首左位坐下,三弟坐右位。他朝我淺笑一下,我回了個僵硬的笑臉。
黃門緊挨我身側站着。我變成了木偶,一牽,一動,一牽一動。
一坐下我就發現了他,不,該說看到才對。他今天沒穿铠甲,沒戴頭盔,黑發高高束起,還是那麼高挺,那麼出衆;就算簡素的淺色獵裝,隻在領口和袖腕有少許紋飾,仍舊襯得他眉目英挺,朝氣勃勃。
這才是男兒。
周圍好像都成了他的映襯,豪華宮牆是他的背景,華麗虛弱的我是他的對比;如衆星拱月般,他五官更顯清晰,鮮明。
我好像什麼也沒有,空空蕩蕩隻剩一件衣服在招搖。
中郎将遙遙向我敬酒,肅然又從容。我舉杯回敬。
坐在上位,底下每個的表情,各個的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各種目光,驚豔,疑慮,不屑,冷漠,我見過太多太多。
面前擺着吃的,喝的。我一口沒動,酒,也隻碰了碰杯沿。
黃門數次彎下腰,在耳邊催促我看右邊。
我的頭轉向右邊,的确,五色缤紛。
目光挨個看去,她們每個都像一種花,是五顔六色勾勒出的鮮花,讓我應接不暇。
黃門彎腰湊近,不停催促,叫我看這看那。
"大殿下,右邊某位,再看,第某位,大将軍之女……”
我目光飄忽,不知該在哪兒落下。
乍然瞥見一個側影,心怦然一動,好像受到一股力量牽引。
(待續)
(2024年1月23日12:58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