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已經做好,先送去父皇寝官。
父皇滿臉沐浴着春風。
"來,碩兒,看看你的禮服。”他興緻勃勃。帷簾徐徐拉起,轉眸之間,一抹青金色直直撞入眼簾。
木桁上【注,木制衣架】平展的衣袍,緞面濃濃的藍,遍灑點點金屑,蜿蜒着無角龍的金銀色花紋,好像水底倒映的天空,照出頭頂的繁星,又似夕陽西下的碧水,波光粼粼,點點泛金。
我被深深吸引,忘記了呼吸。
“這可是宮中最好的繡女,為碩兒日夜趕制出來的!”
父皇親自為我披上,感受到他的手,我不由自主地縮/緊。
“果然!這件群青印金螭紋緞袍,才是最配得碩兒!”
衣袍絢爛又清冷,在我身上發出亮藍的光澤。父皇沉醉地咪起眼睛,手從我肩頭一直滑到我手心,握緊我的手掌。“父皇要把最好的,都送給碩兒!
“碩兒,你可滿意?"
均勻綿長地呼吸,父親斜靠榻上,時而輕輕地夢呓。我悄悄離開他身邊,讓内侍脫下禮袍,又挂回木桁。
"甯荷,甯荷……″父皇在夢中挪了挪腦袋。
什麼是最好的呢?
最好的,都去了地下。
進殿時沒瞧見中郎将,出來時卻碰到了他。
碩長的身姿,我一眼認了出來。
“中郎将!中郎将!"我緊走兩步,向他靠近。
“大殿下!"他立住,低頭拱手向我行禮。他身軀闆正挺拔,和其他人站在一塊,氣勢上就壓他們一頭,不免讓我想起雪中青松。
"窦大人!"我像小孩仰望長虹,帶着些許期盼,望向他的臉,"我見到長公主了!"
頭盔下,一雙眼明亮深邃,既不顯得意外,也沒露出半分喜悅,就這麼平靜地望來。平靜得,甚至有點冷。
"是,大殿下。"
"姑母說了,你是我表兄,所以路上碰着了,說說話不要緊!"
“是的,大殿下。"
"她還送了我禮物,我忘了說謝謝!"
“殿下不用客氣。"
跟我想的不大一樣。這種一闆一眼的回應中,我的心虛虛地浮着,沉不下來。我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她還說——”
就在這時,我聲音卡了,頭腦一片空白。壞了,忘了最重要的事。
明明記住了的,才一晚就混亂起來,舌頭硬得像打了結。
他默視着我,靜靜等待。
老讓别人等可不好。我求助地看向跟來的内待。誰昨天在場啊?
老在耳邊唠唠叨叨的内侍,這會全跟啞了似的。我使勁轉動腦筋,急得額頭冒汗。
啊,對了……反正意思差不多,就這麼說吧!
"她說你大了,叫你在宮宴上挑個女娘!"
這回沒有卡住,我順順當當說出口。
話一脫口,他的目光有一刹的凝滞。也許隻是我的錯覺,我不大會從人的表情辨别他們的情緒。
何況,隻是短短一瞬。
他迅速回應,彎身拱手,語氣冷靜果斷。
“卑職知曉!″
擡頭的一刻,他眸光炯然,好像從内心深處射出的光芒,照亮了我的眼底。
他毅然轉身,我入迷似的望着他出衆的身影。那道光,好像黎明與黃昏的碰撞,穿透了我的心魂。
真好看呐,這才是——男子吧。
梧桐枝杈上卷成一團的苞芽,展開了黃裡帶綠的花瓣,一朵朵喇叭形狀,亮晶晶的透着春光。
這樣的好天,我卻被困在屋裡。我歪着頭,一手撐着下巴,無精打釆。
“殿下,後天就是宮宴了,你怎麼一點不急呢!來,再把奴教的背上一遍!"
怨不着他們不放心,長公主托帶的簡單兩句話我都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