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像放了塊木炭,眼前蒙了層黑紗。
好難受,好難受。
我在黑暗中爬行。
我在層層土地下,貼着泥土爬行。近了一點,再近一點……
門窗關着的吧,不知什麼地方吹進一絲風。
好像有一片樹葉覆上我的額頭。我身子不能動,像泥一樣癱着。
什麼東西碰到我的唇,小小的,圓圓的,是土裡的果實?
幾乎不加思索,我張口含/住了它,喉嚨滾動一下,囫囵吞了下去。
又是好久,好長的黑暗。
被夢魔住了嗎?我半昏半醒,滿頭滿身的汗。
使勁睜開眼睛,一張臉在眼前輕輕晃動。我閉了閉眼,又張了開來。
眼前是三弟的臉。
腦子比昨日清醒了些,身子也輕松許多。
我想爬起來。卻被三弟輕輕按住肩膀。
“别亂動,好好躺着,我帶了太醫來。"
太醫給我把脈,查看我的情況,沒多久房裡便飄起藥香。
三弟守着我,輕托我的手,親自給我喂藥。
“王,王弟。”我含含/糊糊拒絕。
"别動,慢慢喝。"三弟柔聲說,幫我掖了掖衾角,"好好睡,王弟明日再來看你。"
第三天,我頭已經不暈,也可以下床,但宮女們好像受了誰的命令,我剛溜哒了一回,又被扶回床上。
轉頭,又看見王弟的臉。面孔真真切切,眼光溫溫/軟軟。
"王兄無事,王弟我放心了。"
王弟注視着我,在我耳畔溫聲細語。
我俯下頭。又惹麻煩了,對不起。
王弟在我手背輕輕拍了拍。王兄,你沒有對不起誰,不要多想。
看着看着,三王弟的表情起了變化,目光凝注,格外認真。
"王兄,怎麼掉進湖裡的?還記得嗎?"
我微怔,頭左右搖動。"不知道。"聲音含着迷茫。
三弟盯住我,目光好深,要滲透我似的。
"真,不知道?"
我皺起眉,回想。“有風……”
朦朦胧胧的印象。
“風?"三弟輕挑眉。
"嗯,背後有風——拍了我一下。"
三弟瞬間換了表情,目光緊凝,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我就掉下去了……"我小聲回答,偷瞄他的神色。我說錯了嗎?
三弟口吻沒變,還是那樣溫和。"你還記得什麼嗎?"
還記得?我在腦海裡反複搜刮,來來回回想。
“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他輕輕悠悠問,好像要喚醒我昏睡的記憶。
腦子一閃,像擦過窗棂的電光。一個字從我嘴裡滑了出來。
"鳥!"
很自然地出口,落地,就像熟透了脫離樹枝的梧桐果。
"掉下去,我看到鳥了……”我掏空肚腸,翻找合适的字眼。
“鳥?什麼樣的鳥?"三弟目光緊緊,紋絲不動。
一閃而過的鳥。
"鳥,長了雙頭。"我慢慢想,慢慢說。
很兇的鳥。
三弟眸色凝重地望進我眼瞳。
我記得清楚,但不會描述。
他在我面前放下一張紙,手裡塞進一支筆。"王兄,能畫出來嗎?照你記得的,畫下來。"
我一筆一劃,一邊畫一邊默想。用畫就快多了,筆也比寫字時好使。
順利畫了出來,雙頭兇鳥。
"王弟,是什麼鳥?”
三弟沒有答話,收起那張紙,疊起來,揣進衣袖裡。
“王兄,這件事,你先——莫要告訴别人。"
周圍沒有别人,三弟的聲音,像細細的呼吸覆上耳朵。
我不喜歡那鳥,也不喜歡向别人提起。
雨淅淅瀝瀝下起來,打在梧桐稀疏的枝頭。
侍從打開傘,罩在三弟頭頂。
“王弟,你還沒說——”我輕輕一喚,滞住他的腳步。
“誰救的我?”
(待續)
(2024年1月14日18:20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