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和父親撕破臉面,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為了娘,也為了之後自身立足,她也要說服謝賀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旁察言觀色的劉氏在二人間掃過眼,心底冷冷地哂笑,她豈會讓對方如願。
“老爺,柳冉的想法聽起來荒謬,出發點卻是好的。”
“娘——”
孟姚不滿地插進來,娘怎會幫她說話!
擡頭看去,對方淡淡地給了她一個眼神,孟姚跟她相處幾年,即便不明白但也接收到讓自己噤聲的暗示,努了努嘴,她隻好端坐着不再出聲。
“人都喜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是人之常情,你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你,謝家不缺銀子,有的是底氣給你兜底。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外出治病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人?”
劉氏緩緩說道,“外面不同家宅内,多的是危機和險惡,你一個弱女子到外行醫治病,即使有護衛在旁,難免會有疏漏的時候,萬一給人欺負去了該如何是好?何況僅憑你替老爺把的一兩下脈便要開鋪子,未免太兒戲了些?”
對方字字句句像是為她設身處地着想,實則言語間處處透露着打壓反對的意思。
柳冉:“這點劉姨娘不必擔憂,行醫之路不好走,柳冉明白該如何做。”
“你還年輕,不懂這世道的艱難,若像你說的那般容易早就改朝換代。柳冉,不是所有事都是想象那樣簡單美好。即使謝家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語,你有為你娘着想過嗎?說句不好聽的,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謝家又如何向柳家交代呢?”
劉氏好言相勸,臉上挂着一副為她着想的樣子。
若這段話放從前,還能讓她打退堂,眼下柳冉卻不為所動。仍是那熟悉的話術熟悉的配方,打着為她好的口号,實際用道德底線去綁架她任何行動和想法。
“劉姨娘可曾想過柳冉為何會有這想法?我娘身子病弱,因男女有别的芥蒂無法得到正常的醫治,終日以藥湯伴身左右。柳冉幼時幸得醫書才讓我娘得以續命,正因如此,柳冉一想到許多待字閨中的女子或多或少在此時此刻遭受病痛的折磨,心痛難安,為此柳冉選擇邁出那步,望能盡一己綿薄之力。”
她的聲音清冷,卻铿锵有力。
話音剛落,門外一道嗓音接上劉氏的話,“小爺自會親自交代——”伴随最後的尾音,一身紅得耀眼刺目的男人旋即出現在衆人面前。
謝舟大步流星走進來,長臂一揮,袖子随動作一揚攤在把手後面,姿态惬意又潇灑地坐下來,擡頭看向劉氏時笑容桀骜不羁,“她又不是你的兒媳,你倒是操什麼心。”
劉氏微微捏緊拳頭。
沒料到前幾天和家裡不歡而散的人會突然出現,柳冉露出錯愕的神色,對上她驚訝的視線,謝舟蓦然想起酒館的那一幕,心下忽然懊惱了起來。
他才不是特地過來幫她,相較于她,他跟劉氏對着幹為的不讓對方好受。
打定主意,他像隻倨傲的公雞昂起下巴,“看來劉姨娘在謝家待久了,已經舒坦到覺得所有女人跟你一樣,才是過好日子吧?”
仿佛瞧不見劉氏黑如沉水的表情,謝舟挑眉繼續嗆她,“小爺上月到撫州一趟,那兒與臨靠邊塞的南沂相鄰,大部分女子不受約束,皆能外出謀生,景象一片欣欣向榮。既然她們可以,我們謝家為何不可以?”
“别人是别人,别人怎可與謝家相提并論呢?”
“不過些思想迂腐的文人墨客自持清高給女人設的條條框框罷了,難不成我們謝家還會怕個女人能超越不成?”
劉氏皺眉:“我并非這個意思,畢竟一個女子在外到底不安全。”
“她都不在意,你是她親娘,擔心那麼多幹什麼?”他似笑非笑,“小爺做事從不瞻前顧後,既然她想開,小爺就讓她開。”
二人一對峙連空氣都蔓延着濃烈的火藥味兒,沉默許久的謝賀此時充當和事佬,“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謝賀經常走南闖北,一開始沒反對,是因為看得多了已經見慣不驚。謝賀認真聽着他們的對話後,點頭贊同謝舟的觀點,“雲明說得不無道理,限制女子出入念書,簡直是迂腐荒謬之行。柳冉,你盡管放手去做,謝家便是你的底氣。”
一語敲定。
謝舟打赢勝戰般,臉上寫滿炫耀和得意,襯得劉氏越發覺得自己便是個醜角。
“謝謝爹。”
柳冉黑眸湧現一抹明亮之色,小臉一改先前的沉靜,帶着屬于她們年紀的蓬勃朝氣。
透過她,恍若間仿佛與記憶中明媚的容貌重疊,謝賀垂下眸子,遮起深處的潮潤。
說到底他是有自己的私心,若當年能遇到多些像柳冉這樣的大夫,或許她也不會走,時至今日每每想起,胸口依舊泛着刻骨銘心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