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之地的天空大多時候總是透着股淺淡的灰黃。蒼白的遠日,朦胧的月弧,回不去的故鄉,望不盡的征途。
成神的代價被永遠銘刻在艾尼爾·伊利姆,螺旋的角導向神路,用血肉築起的巴别塔,最終也成為招緻毀滅的原罪。
母親啊,為何将我等棄置于此?
如若萬物始于巨大的一,您何苦讓我誕生又将我抛棄,而我又該如何選擇呢?
被拂開的帷幔有如被重新揭開的棋局,黃金樹的影子流淌着金色的恩惠,将來被人提起時,這也隻會是一段充滿幻想的空白。
來自艾爾登之王的宣召使得雙月騎士再次踏上她記憶中的土地,天邊那輪半隐半現的圓月讓她的心也跟着回到遙遠的卡利亞城寨。
那個男人臉上一如往昔地戴了層疏離而溫和的面具,但他現在早已從戰争英雄變成黃金律法神祇。
蕾菈娜感到心中湧起極其複雜的感受——她印象裡關于他的最後一面,是在男人聽到她與蕾娜菈辭行要去追随梅瑟莫時眼底回蕩的那抹如同看向被利用卻不自知的工具的譏嘲。
然而很快那股情緒就又變成她熟悉的漠然,迅速的像是她的錯覺,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姐姐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在臨行前一晚,她來到她的寝室,如同小時候那般與她一起仰躺在夜空下遙望密布的繁星。
“我今日在格鬥場的表現,會讓黃金王朝的人滿意嗎?”
“……會,你用你的劍技征服了在場所有人。”
“此後我随梅瑟莫大人一起為黃金律法征戰,他們沒有理由再苛責卡利亞的行為,更沒有理由再幹涉你和魔法學院的選擇,對嗎?”
蕾娜菈撫摸着她從小為了練習劍技而保留的齊肩黑發:“是的……你又一次守護了我,蕾菈娜。”
青色的帷幔無聲輕晃,細細燃燒的燭火卷舐着此刻的靜谧,蕾菈娜将視線落到那輪被黃金樹遮住輪廓的淺藍色圓月上,那頂被卡利亞女王摘下的彎月長冠在桌面投下一道彎折的長影。
“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無需為我擔憂。”說着,蕾娜菈坐起身來,親手裁斷自己那頭及腰的墨色長發——仿佛連同她對親人的愛與祝福一起,作為臨别贈物轉交于她。
“你是我最親愛的妹妹,無論相隔多遠,月亮的光輝将在血脈親情的指引下永遠将我們的心連在一起。”
她問蕾娜菈會怪她離開卡利亞選擇忠于黃金王朝嗎?
姐姐搖搖頭,告訴她月亮會永遠庇佑卡利亞的每一個人。
她張了張嘴,腦子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個男人看向她們時漠然無比的表情,她突然就極想開口告訴蕾娜菈要注意提防她的王夫,但最終隻沉默地像小時候一樣緊緊擁住她,仿佛那是她們此生的最後一面。
“願月亮始終伴你左右,姐姐。”
羅德爾是離黃金樹最近的地方,這裡的所有建築幾乎都在彰顯着黃金王朝的影響,蕾菈娜跟随騎士的步伐一路走到王的書房,她看向那個坐在桌前的女人,她認得她:在恩西斯賞月地,她完成了自己作為梅瑟莫的利劍在幽影之地的最後一戰。
當時女人的眼睛還都是紫色,甚至會用兩種關于月的魔法:
其中一個是姐姐蕾娜菈曾征服魔法學院的滿月,但另一輪帶有冰冷寒氣的滿月又是從何而來?
“向您緻敬,尊貴的艾爾登之王。”
“在幽影之地待的如何?”
“葛孚雷率領的軍隊平定了剩餘的叛亂,今後角人們将再也無法威脅黃金樹。”
諾麗納看着将頭盔摘下抱在臂彎的女人:“那你呢?你與你的追随者們過的怎樣?”
蕾菈娜沉默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似乎在思考她是否别有用心。
“我與恩西斯城的一衆士兵也參與了部分區域的平定,如今幽影之地重獲黃金樹的普照,有勞王挂念。”
諾麗納不想繼續迂回:“留在卡利亞城寨吧,我可以讓你繼續保留雙月騎士的榮譽。”
“你的王夫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她還是沒有忍住。
“聽起來你對他也頗有怨念——”諾麗納不準備将前因後果對她全盤托出,畢竟事情隻要看到結果就可以,“現在我才是艾爾登之王,他無權幹涉我的決定。”
“葛孚雷尚且都會被剝奪賜福流放,你的神祇伴侶不見得比永恒女王更值得信任。”
“是我下令将你召回,你該考慮的是我的要求。”
“王的條件是什麼?”
“卡利亞往後必須對黃金王朝俯首稱臣,且不能再以王室身份自居。”
“卡利亞本就不依附于黃金樹,王的條件是否太過苛刻了些。”
“實際上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講話正是由于黃金樹沒有将你的靈魂納入輪回體系。卡利亞的王室地位本就是蕾娜菈靠自己的能力争取來的,現在被黃金勢力收回又有什麼問題呢?”
她朝騎士睨了眼:“而且,滿月女王當初征服的是魔法學院,不是黃金樹。”
成片的沉默如洪水般淹過來,将每一處毛孔都沁入寒涼,不摻雜色的黃金在新王的眼眸中靜置,那抹紫意牽動着騎士心中的天平。
“你的姐姐,我可以保證——在不威脅到黃金律法的前提下,黃金王朝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
“蕾娜菈如今已因黃金秘術失了自己的心,王說出這樣的話,未免失之偏頗。”
“梅瑟莫如今也在交界地任職,背負着整治蓋利德腐敗的重任,你身為他昔日的利劍,又有什麼理由一定要繼續留在幽影之地?”
“我憑什麼相信你呢?你可是黃金律法的王。”
“你不是早就舍棄卡利亞公主的身份和王位繼承權了嗎?”王打量着女人眼底閃爍的情緒,“你放棄卡利亞追随他時,難道不也對黃金王朝宣誓效忠了嗎?”
“你隻能相信我。”她說。
“這個你總該認識——”蕾菈娜随女人的話望向她的手,一把藍色的大劍被她從一旁抽出,平放到桌面上。
“以月為證,我在此向你起誓,一定會讓蕾娜菈恢複正常。”
“黃金律法的王也會信仰月嗎?”女人淺青色的眼睛和她姐姐一模一樣,透着獨屬于寒夜的清冷:“黃金王朝的人,慣會哄騙人心。”
諾麗納不退不避地回望着她滿是戒備的審視:“那今日看來是談不妥咯?”
“蕾菈娜,我的耐心有限。”她眼底堆積起來的煩郁半點不摻假,“是接受我的條件留在卡利亞城寨陪着你姐姐和剩下的卡利亞騎士們安穩度過以後的時光還是讓拉達岡為了黃金律法不受威脅親自送你們歸樹,你自己選吧。”
雙月騎士聽完後沒有立即做聲,僵持須臾後,她問道:“你所掌握的月之魔法,從何而來?”
“圓桌廳堂的雙指以及月光祭壇附近的希耶羅那魔法師塔。”
“送你這把月之大劍的人如今身在何處?”
“她已成功實現自己的理想,走入她所追求的冰冷長夜,獨身前往探尋她心目中的月之法則。”
“是你幫她實現的嗎?”
“是。”
……
亞壇高原的風裡有一股幹燥的味道,不知是黃金樹攫取了太多還是金質化的植物無法再散發出生命該有的氣味,聞嗅起來隻能使流浪詩人筆下流淌出連綿不盡的曠遠與不可言說的野心。
指頭女巫與王一起乘着托雷特來到外城,破碎戰争導緻的石坑基本上已經被全部填好,金色的草叢連綿着長長的歌謠。
女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指頭大人說生命輪回需要繼承,您有想過孕育子嗣嗎?”
諾麗納被她的話猛地一噎:她知道每個雙指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圓桌廳堂那個又想整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