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師精心雕琢的外表，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青金的回答仿佛面對小孩子胡鬧的無可奈何，眼眸中那深邃的藍看得他不禁入神。

他的夥伴壓平醫療記錄上的皺褶，然後那被手套保護的纖細指頭忽然牽起了他，指頭溫柔地拂開他的劉海，青金那比任何寶石都更加美麗的眼眸印入他的眼中。

要來了嗎？

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青金看着他的模樣。青金的凝視是如此的專注，被黃鐵礦點綴的靛藍色比大海更加深邃，比夜空的銀河更加閃爍。

僅僅是被青金看着，便擁有了全世界。

渾身上下的微小生物都因為這雙眼而鼓噪起來，他深色的的瞳孔因為羞澀與歡欣而不由自主地震顫起來。餘光裡映出外層透明的發絲，這個事實讓他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他與外層已經分離，成為了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

而青金此刻正注視着他。

…隻注視着他。

他為自己心中升起的、隐秘的歡喜而對外層感到愧疚，可是又有誰能拒絕被這樣的眼瞳注視呢？

知性而魅惑的靛藍色寶石忽然一笑，深邃眼眸中流露的笑意美得讓人心驚，内層水晶幾乎看得入迷。青金與他是如此接近，他能感覺到藍色垂長發絲落在他臉上的觸感，他甚至能感受到青金那類似書本的淡淡氣味是如何将他包圍。

青金會撫摸他嗎？還是會把他擁入懷中呢？

雖然在老師面前被如此對待有點羞人，但假如這是青金的願望，他都願意接受。

内層水晶内心的鼓動幾乎無法壓抑。

“是我疏忽了，虹膜裡殘留着幽靈的碎片。”

“诶？”

——然而都不是。

青金，在說什麼？

他已經在青金面前站了好一會兒了，卻依然沒有得到應有的輕撫與擁抱，他的夥伴不知正在意些什麼，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給予他一些溫柔的話語。

…而且醒來的時候，青金也沒有陪着自己。

濃厚且甜蜜的期待漸漸化為夾雜着茫然的委屈，熱烈的情緒散去之後，那些被刻意忽視的隐憂緩慢地浮出水面。

他不願意細想。

黑色的寶石還沒回神，青金指頭便已松開。被黃鐵礦點綴的藍色發絲拂過他的臉，讓人心安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終。

“金剛老師，非常抱歉，是我的疏忽。手術出現了差錯，請批準進行剔除瞳孔上幽靈碎片的手術。”

“那隻是微不足道的微量碎片。”

“盡管如此，幽靈的碎片不應外流。”

金剛老師似乎有點疑惑，但青金石這次異常堅決。

這是，什麼意思？

“青金？”

“把碎片清楚幹淨以後，你便真正的自由了。”

自由？他不是已經自由了嗎？為什麼青金石好像依然不太滿意？

無法理解。

隻有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重。

“我去把工具拿來。”

他怔怔地看着青金石轉身離去。看着青金石的背影，不知為何他産生了一個預感。要是再不抓住青金石，他們的距離将會越來越遠。他應當要留下青金石，他應當嘗試解釋——但他到底要解釋什麼？他實在不能理解事情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做錯什麼了嗎？他惹青金生氣了嗎？

可明明之前都不是這樣的，就在昨天，手術進行之前，青金還曾經拉着他的手，溫柔地安慰着他。

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對了。”

伸出的手即将拉住深藍色的寶石之際，青金石忽然停下。

“一直以來被關在幽靈體内，在同伴的框架下勉強自己服從我的命令，所有的事情都沒有選擇權，誰都沒有察覺。這樣隐蔽而被操控的生活對你來說并不公平。”

“青……金？”

命令？服從？青金到底在說什麼？誰操控他了？

青金……青金是在開玩笑對吧？之後一定會跟往常一樣笑着說隻是在捉弄他對吧？

“恭喜你，現在你終于自由了。以後你便尋找喜歡的搭檔，尋回自我吧。”

聽不懂。

不明白。

青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他愣愣地注視着青金離去的背影，空空如也的手掌無聲地縮回身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終究還是沒能拉住他的夥伴。而現在，伴随着青金石冷色調的背影，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一同從他空蕩蕩的掌中逝去了。

他垂頭盯着自己墨色的掌心，金燦燦的日光落在其中，正如方才勾勒着青金的輪廓一般，但他掌中并無鮮豔奪目的黃鐵礦，于是溫暖的金色隻能被深深的黑吞噬了，唯餘一截譏諷般的、濃黑的冷光。

黑色的寶石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