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就多疑,隻憑着靈均口說無憑的事情,他怎能信任?待靈均離開,他立即派人前去詢問國師,得了國師的準信,他這才才放下戒心來。
月夜當空,明也無晰。靈均望着空中那模糊得隻能堪堪分辨形狀的皎月,心緒浮上心頭,現如今她當下最該做的是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立足,想辦法與那無情無心之人裡因外和才是,可……那人是個無心的,又怎當知她說的那番話,不是一句玩笑?
心裡又沒了底,可如今都已走到這步了,她如今已然踏入皇權紛争的旋渦裡,再想退步,怕是難了……
碩風輕撫,花草流漾。清香的草息席卷着流漾微風争先恐後地擠入靈均的鼻間,她的思緒擾亂,禦花園内她同小梅漫步而行,入秋的日子,風兒飒爽,吹起來倒舒心不少,
隐約有幾聲腳步踱步聲傳來,靈均怕麻煩,拉着小梅迅速躲入草叢的陰影中。
那兩人着急忙慌地,似是出了什麼事,身後的那人趕路沒注意腳下,被凸起的石子絆了一腳,他哎喲一聲,前面那人聽見響聲連忙回過頭來扶他,沒好氣地惱怒他道:“你看你,路也走不好!待會要是耽誤了皇上看疾,你我的這顆小腦袋,還要不要了!”
“是是是……”那人也是惶恐,怕耽誤了時間。
“也不知道皇上這是怎麼了……怎得卧榻不起……”
兩人越走越遠,後頭的話語倒是聽得不太真切,靈均與小梅等上些時間,才從陰影中走出。
這白天剛剛才見過,她瞧着皇上的身子倒是硬朗的很,怎會突然病卧床榻了?靈均蹙着眉頭向一旁問去:“怎得近來皇宮裡這麼些人染疾?”
“想來是換季時分,最是容易染疾罷?”小梅也有些震驚,皇上病卧床榻,此事非同小可,這要是叫有心人聽了去,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
四下無人,思慮片刻,靈均咬緊下唇偏頭注視着小梅,小梅對上她目光灼灼的桃花眼,心裡顫了一記,隻聽靈均聲音清冷,那雙唇一張一合地道出:“後宮那幾位染疾的事……你知道多少?”
聞言小梅驟然一頓,這話似是……公主莫不是猜到了些?那她……罷了,她是公主的人,自當該同她說才是。掙紮了番,小梅啟唇如實道:“關公子前些日子給了奴婢兩粒藥丸,讓奴婢想法子放到太後娘娘與左丘氏的香爐裡。過了有段日子,奴婢才聽聞那兩位染疾……”
什麼!這事竟然真與她有關……靈均雖說心裡早有猜測,可真當她從小梅的口中聽到這些,還是不免有些震撼。她接着追問道:“你可知她給你的是什麼藥?”
“奴婢不知。”小梅搖了搖頭。
靈均抿唇不語,默默地立在荷花池前,眼神無焦地瞧着眼前微波溢漾,她現下思慮繁雜,心頭的線煩亂不堪,捋不清,她不明白關栖歸做的這些,是為了什麼?僅僅是擾亂後宮的掌事人嗎?可……這對她而言的益處細微,她何必大動幹戈報以風險來做這些,她有那功夫,多擾了前朝之人,豈非更好?
她倒是想自作多情,以得是關栖歸是為了她才下藥那兩人,可……她既然已經決定同她隻有利益往來,又怎會再想這些?豈非是自輕自賤,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她倒是更願意傾向于那人是為了擾亂後宮,無心與前朝相通氣罷了。
“公主,夜涼了……皇上那邊可要去看看?”小梅黛眉輕蹙側身詢問道。
此時的天色……
“不可!且不說夜深了,倘若在這個關頭,消息都未傳遍宮内,我們怎能貿然前去?就算是白日裡,也得等上一日,消息傳遍了才得去,否則……這下場你我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靈均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傳聞,尉遲恭近來脾性暴戾,特别是有關到權勢相關的事情,他獨斷專橫得很,況且今日同他說的那番話……等他信任于她了,遣人來傳召她才是上佳之舉。
小梅經曆過滅門之變,這其中的厲害她深知,一想到那映入腦海中的畫面又浮上眼前,隻覺得眼前倏地漆黑,頭腦暈眩得很。如今公主走的道路險阻,她替她感到擔憂,黛眉緊蹙不散,幾番掙紮下還是決定勸阻道:“公主……要不還是别争了罷?生殺一念之間,公主力薄,逐鹿苦楚。依我看,公主何不隐浮世一隅,自得安好,豈非上舉?”
隐浮世一隅?靈均嘴角牽起一絲苦笑,她側身正對着小梅,眼底閃着苦澀深邃,嗤笑道:“廉晨早已是棋局上的一子,進退兩側,豈容我一人決斷?我若不争,如何隐浮世一隅?我若不争,就是棋局上的棄子!我若不争,那就是連亂葬崗都入不得的荒野枯骨!身在這皇家,你告訴我不争?”
她若不争,連同那人抗衡平權說話的機會都渺茫!可笑她竟相信能同她成為朋友?雖說她不是這世界之人,國家之間的鬥争于她而言無妨,可對關栖歸呢!她們終究是對立國家的立場,她怎會同她做朋友?與其相信那人給她畫的大餅,不若她自己争取奪來!
那一字一句宛若淬了毒的劍刃,每一句都射在小梅的心田間。她張着朱唇不知該如何作答,公主說的句句在理,是她想當然了,是她把事情都想象的太過簡單……她帶着歉意垂着眼眸,跪下雙膝鄭重道:“奴婢愚鈍了……奴婢這條命早已死在當年葉府裡,公主既有意逐鹿于群雄,奴婢願為公主手中刃,誓死跟随公主。”
靈均阖上眼眸,幽幽歎息:“廉晨曉得你的心思。夜深了,回宮吧……”
夜院深宮,養心殿内,太醫院禦醫之首的袁太醫正為皇上把脈,他搭脈細感,微歎了口氣朝着皇上道:“陛下,您這是怒火攻心傷了身子,如今這情形……日後……”
尉遲恭全身無法動彈,隻頭部能微動,眼能見,口能道,他想擺手,可又動彈不得。憋着股郁氣道:“你如實禀報,朕免你無罪。”
袁太醫得了皇上的口信,方才又感知到那脈象裡……額間細汗沁出,顫着聲兒道:“陛下,您脈象虛微,如今怒火攻心,身子無法動彈,這症狀倒是像極了身中外疆的一種擾人心緒的禁藥,“心緒引”。”
“此物能使朕如何?”
“喜怒無常,易怒易攻心。”袁太醫如實道。他隻在孤本裡看到,提到過那麼一兩句,本以為此物自當不存在于世間才是。
“難怪……朕就說怎麼近來脾性如此暴戾無常……袁太醫,你隻管說,朕還有無康複之望?”尉遲恭神色晦暗不明,這藥怕是早就深入骨髓裡了。能下到他的身邊……幾位皇子……呵!
“陛下息怒,此藥無解,卑職……無能……”袁太醫連忙磕頭謝罪,深怕皇上因這藥物惑了心頭,殺心四起。
“朕還有幾日活頭?”
“至多三月……至少……不足兩月……”袁太醫無力地阖上眼眸,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皇上的沉默令他打了個哆嗦,雖說活到如今,他已然不在意生死,可他怕他的家人,他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