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城,柳如珩在稍稍遠些的地方,将馬拴在了一株柳樹邊。
夜晚漫長,她随意找了個能觀察到正門的隐蔽小巷,倚牆而坐,将那小冊子掏出,時不時寫寫劃劃,記錄些什麼。
一夜過去,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仍沒有等到兇手。柳如珩并不氣餒,無事發生也算個好事。
打更人的聲音響起,寅時已到。
柳如珩正起身活動筋骨,走到柳樹旁解開栓馬的繩子時,驟然聽見一聲慘叫。
那聲音是打更人的聲音。
她面色一凝,翻身上馬便朝聲音處奔去。
隻隔了一條街巷。
柳如珩到時打更人跌坐在地,他面前的是一具屍首。
屍首面容慘白,白绫高懸在正門口橫梁上,在屍首身旁,還用細線拴着一根血淋淋的舌頭。
柳如珩面色一凝,她翻身下馬,直直朝屍首的方向去。屍首無風自動,她上前一探,屍首還有些餘溫。
“滴答……”
柳如珩頓住了腳步,鮮血從屍首口中流出,滴在了她的腳邊。
刺目的紅似乎是兇手對她的挑釁。
兩名衙役才趕到,見柳如珩站在屍首邊神色莫測,二人趕忙上前請罪。
責罰兩人也是于事無補,柳如珩眉頭緊蹙,指揮一人看着屍首,一人在邊上尋找有無線索。
她這才上前将受了驚吓的打更人扶起,“老伯,方才你有沒有瞧見可疑之人?”
打更人咽了口唾沫,他下意識抓緊了柳如珩的袖子,眼中流露出的恐懼不作僞。“鬼……是鬼。”
柳如珩盡力安撫他的情緒,但他好似被吓傻了,隻重複那幾個字,一刻也離不開人,嗓音還有隐隐加大的趨勢。
現在雖時間尚早,但鬧出的動靜到底太大,柳如珩喚一名衙役看住打更人,她則是敲響了大門。
事權從急,現在時間尚早,大理寺内人手不夠,且這裡距離大理寺也有段距離,如今隻好借用死者家中雜役,盡量将此消息封鎖,避免引起更大的騷亂。
直至将屍首運回大理寺,柳如珩才後知後覺的軟了手腳,方才的場景着實可怖,若不是隻有她一人頂事,她恐怕也要當街驚叫出聲。
但哪怕是回到大理寺,柳如珩也依舊沒有松懈下來,此人為禦史台禦史中丞,正四品官員,如今橫死在家門前,引起的騷亂必定不小。
揉了揉眉心,柳如珩便朝陸少卿那走去。他一向早到,如今橫死的是位四品大員,陸少卿不可能沒有消息。
叩響門扉,陸少卿聲音聽不出喜怒。
“進。”
進屋後,柳如珩行了一禮,懶得多說客套話,便将今早所見所聞都告訴了陸少卿。
在聽聞屍首被發現時體溫仍舊溫熱時,陸少卿神色一凜,“此話當着?”
柳如珩:“當真。”
屍首此時安放在停屍房内,由仵作驗屍,柳如珩留了個心眼,她提前便派了小青在一旁看守,将驗屍情況都看清楚。
見此,陸少卿擡眸,見柳如珩衣衫仍是昨日的衣衫,且眼中微紅,他難得大發慈悲:“你辛勞一夜,先回去休息吧。”
柳如珩也不逞強,她微微颔首,向陸少卿告退後便離開了大理寺,到底是自己的身體重要。
清晨已到,今日的陽光略有些刺目。
回到家中,柳如珩強撐着精神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後才躺在床上。
那屍首的血迹不慎滴落在她的肩頭,沾了許久,不曉得還能不能洗得幹淨,但哪怕是能洗幹淨柳如珩也不想要這身衣裳了……
到底是過于疲憊,柳如珩幾乎是沾了枕頭便睡着。但她睡的并不安穩,哪怕是在夢中也眉頭緊蹙。
今早的場景又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黑漆漆的大門裡空無一人,隻幾具面色蒼白的屍首瞪大了眼睛,目光齊齊轉向她。
血紅的雙眸似在責怪,似在憤怒。
分明隻有一街之隔,她為何沒有發現?為何死的不是她?
思緒雜亂無章。
柳如珩偏過頭,想要躲閃……無論前後左右,那雙雙陰鸷的眸子始終死死盯着她。殷紅的鮮血滴落在她的臉頰,窒息感襲來。
一陣天旋地轉——柳如珩捂着腦袋從床上坐起。她有些憔悴,喝了一口旁邊放着的冷茶,混沌的腦子才從方才的光怪陸離的夢中抽離。
她垂下眸,難得苦笑。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膽子突然大了,但還是如此膽小,多年未夢到的人,和這位禦史中丞一起來入她的夢,也是奇怪。
柳如珩深吸一口氣,将茶放在一邊。不過她不信鬼神,隻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