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吃過人的豬無意間暴露了這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它對食槽裡的流食興趣缺缺,隻窺視着晃動的人影,躁動不安。鼻息粗重地噴吐着,等待把人拱翻在地的機會,從最柔軟的腹部開始啃齧。
柔軟的腸子會被七零八落地扯出來,逶迤在豬圈肮髒潮濕的地面上。隻要處理好流淌的血痕與零餘的斷骨,便是一個完美的銷屍匿迹之地。
分明從未見過這等場面,腦中浮現的畫面卻清晰而詳細。
就像他曾親眼目睹一般。
血腥味與豬圈腐爛的稻草氣味淡淡地充盈在周身,那頭豬擡起眼皮,渾濁的眼珠對準他,嘴角粗糙的豬皮上漾着詭異的紅斑。
它一聲不哼,但趙璟清楚地聽見低沉的絮語,天與地,眼前與耳邊,都随之扭曲朦胧起來。
“人既吃我,我便吃人。……”
“趙璟?趙璟!”
熟悉的聲音宛如一把利刃,刺破了朦胧的空白。
趙璟猛的眨了幾下眼,怪異之感如潮水般褪去,再沒有什麼畫面與聲音。
江南行眉頭壓着,一手執破萬法,劍尖正淌着暗紅的豬血,須臾之間便被沁出的水汽洗去。他扭頭确認了那頭有異樣的豬已倒斃在地,才把劍丢了回來:“你剛剛在幹什麼?”
趙璟歸劍入鞘,猶豫一瞬,還是如實相告:“我聽見它說話了,它說,這裡所有人都該死,人盡相食,烈火焚身。”
江南行沉默良久,歎了口氣:“豬就算會說話,也說不出‘人盡相食,烈火焚身’這種話來。”
“那是……”
“若我猜的沒錯,這裡很快就要爆發瘟疫,病人會變得嗜好食人。”江南行頓了頓,繼續道,“若無法診療,一把火燒幹淨,倒是最簡單。”
趙璟聽得眉頭緊鎖:“什麼疫病能叫人吃人?”
“咒。”
叫被圈養的家豬吃到第一口人肉的幕後主使,在借它之口宣布一項惡毒的詛咒。
“它說這裡所有人都該死,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我。”
江南行神色很是冷靜,仿佛早有預料:“雲起的時間與現實有差别,這裡快外邊慢,從你的玉牌被調換到現在,足夠宗門的人找過來了。他們一來,你立刻走,這裡可能會變得很危險。”
趙璟幾乎是下意識想請求留下,但理智遏制住了這等不自量力的想法。
若從換玉牌開始便是一場針對江南行的局,那以他的修為留在這裡反而是累贅。
縱使萬般不情願,他也隻能點頭答應。
見他沒有異議,江南行露出一點笑容,擡手放出一團冰藍的光暈:“帶上這個。”
趙璟疑惑地伸出手,接住那團光暈。
絲絲縷縷的靈氣融入他掌中時,一股磅礴深厚的力量沒入他的經脈中,如漲潮般洗刷沖擊,海量的靈氣激蕩着流遍全身。
一直風平浪靜的丹田内,竟然隐隐有了沖破築基境界、凝結金丹之勢!
趙璟不可置信地擡眼,問道:“這是什麼?”
江南行:“領域啊。”
合道期修士半步成仙,從體質的優越到元神的精純無疑都站在了世界之巅,他們最強力的法寶、最大的倚仗便是領域。
一旦脫離領域,肉身根本承受不起同階的攻擊,頃刻間便能灰飛煙滅。
趙璟立馬就想逼出這些精純的靈氣還回去,但它們已經融入血脈之中,靜靜地蟄伏着,可以為他所用,卻不聽他現下的指揮。
他顫聲道:“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給我。”
江南行意識到了什麼,手中變戲法般又出現一團光暈,無奈地輕笑:“我這還有一半。萬一我不在的時候那老鬼又來找你麻煩,你就用這個保護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