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柞高聲叫完,卻已催動内力退到了數丈之外,趁着人影湧去,他使出渾身解數向着相反方向逃去。
晨光裡,依舊帶着寒氣的微風如刀割在面頰之上,撲入肺腑之中,激起一陣血腥翻湧。
十七年前的那一日,也是刮着這樣不夠急烈的風,然而催發的卻是他自心底的快意自得。憑着一封自沈一貞那裡拿到的絕筆信,他輕而易舉便使那平日裡不可一世的養姊上了鈎,再聯合鬼醫暗中投下的幾味毒藥,便足以叫這人尊嚴盡失、生不如死。當日楚頤壽掉入這深谷之中,楚柞一面得意洋洋躊躇滿志,另一面卻是惴惴不安心慌意亂。他不僅要憂心彼時師父的查問,還在心有餘悸恐懼萬一楚頤壽倘若未能身死的情形。為此,他在繼任莊主之後,便首先出了大價錢,不僅聯系玄機閣還托付了千機百巧素明舟來改造這機關樹,所打的主意無非是以防萬一。可一年過去了、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長時間的平靜不得不令他逐漸松懈下來。在這些年間,他按部就班娶妻生子,專心緻志去做剛正不移的楚大俠,待到以後有口皆碑、兒孫滿堂。于是這樁舊事便被刻意塵封掩埋了下去,甚至于連他自己都在忘卻。
然而事到如今,誰料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比起當初,滿腹仇恨的楚頤壽武功恐怕隻高不低。就在直面她的那刻,楚柞的腦中已然爆裂開來千萬重思慮,就在其中,卻隻有一道直覺長鳴不滅——
跑!!!
快跑!!!!
——隻有逃,才有一絲生機。
對于楚頤壽此人,楚柞既恨之入骨卻也畏之如虎,十七年前如是,十七年後則尤甚。直到此時,他才驚憶起那在早年前那連續不斷的噩夢,夢裡的内容和現在是何其相似!
楚頤壽,這該死的女人,居然果真逃出生天來朝他尋仇了!
她既已掉了下去,何不能直接摔死!倘若僥幸不死,又為何能攀出谷來?!
——是妫越州!是她将她帶了出來!他早知這妖女不可小觑,可實不能容忍她在這江湖耀武揚威!她跟當年的楚頤壽何其相似,正因這相似,她便非死不可!她該死!
——是楚人修!這逆女先扮男裝騙得他倚重信任,又與妫越州裡應外合,恐怕已對他這鑄劍山莊圖謀已久!他豈能令鑄劍山莊落入女流之手?是她辜負了他最後的慈父之心,大逆不道,她該死!
——是何懷秀!這女人原本是他選定的妻子最佳人選,武功高強,又恭敬柔順,是忠心的賢内助、好幫手。可誰知這女人竟也敢對他撒下彌天大謊,将他哄得團團轉去,教導着女兒來将他這夫君背棄謀害!她該死!
楚柞已經能聽到耳後傳來的呼呼風聲,深知此時恐怕是九死一生,一時間隻有心跳如雷,再無暇多思其它。可也正在此時,偏叫他一轉頭看見了那面色蒼白向此處趕來的何懷秀!
“……老爺!”
何懷秀話音未落,已給他揪住肩膀向後擲去。甚麼夫妻之情、人倫道義,早給他抛諸腦後,楚柞一心隻有以她阻路之念,倘若能因沖突打起來,那才再好不過!
可惜他這一想法終究沒有實現。不過片刻,另一種如潮水般霎時自腳底翻湧滅頂的情緒卻已甚嚣塵上。在那時,楚柞已無法再前進半分,而在下一瞬間,方才被極力拉長的距離則被迅速縮短。他感到自己肩上一涼,猛然間已口堵鼻淤、肢體僵麻。
“嘭!!!”
一股大力猛然将他向後摔去,隻聽得“咔咔”骨裂之聲接連不斷。塵灰飛揚之際,楚柞便如同一隻死狗伏在地上,口中止不住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