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重新向妫越州貼近,最後幾乎已緊緊地擁住她。
素非煙在數妫越州的呼吸。不知何時起,她渾身上下的血液已陷入無休止的鼓噪之中,已令她險些失聰。于是她隻能向外看去,她隻發現了妫越州,便希冀從那始終如一的平穩與昂然中找回某種思緒的平靜。
“我要殺了你。”她輕聲道。
妫越州于是接納了這個擁抱,她的身量比素非煙更高一些,貼近時下颌便能剛好挨到她的額頭。聞言,她深吸了口氣,又似乎是神了個懶腰。
“唉,喜歡不是這樣表現啦。”她的吐息拂過素非煙的額發。
素非煙顫抖着笑了,她道:“我現在恨你了。”
妫越州道:“你這人這點就不好了。實話實說,難道你私心裡不叫我蠢蛋麼?”
“哈!哈哈哈哈哈……”
素非煙聞言,思緒驟停,卻是第一次真心大笑起來,那失态的嘶啞笑聲中已用上了她所有的氣力,連帶着将淚水也自眼眶中逼出。
原來高興時笑要比歎氣暢意許多。
這感覺已令她十足陌生,便隻好兀自平複許久,然後才低聲開口道:
“你确實愚蠢。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頑劣固執的蠢貨。可惜,可惜,愚不可及卻招人喜歡了。我原本必該看你的笑話!”
妫越州渾不在意一般,道:“那你定要失望了。誰能打得過我呢?”
素非煙再次笑了一聲,她擡起頭,露出了已經恢複平靜的面容,那從容的視線中卻似乎爬出來了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麼你的刀,”她極為溫柔地開口道,“青羅刀,它是怎麼碎的呢?”
妫越州收起了表情。素非煙終于從中窺得了某種樂趣,在漸漸冷卻的空氣中,她繼續說道:“妫越州,你為甚麼從不覺得自己可憐?”
妫越州捏住她的肩膀,半晌才露出一個冷笑,她道:“你不妨猜猜看。”
素非煙卻搖頭,許多自心底蔓延出的興奮與喜悅開始在她的嘴角眉梢蔓延,她真真切切地微笑着,輕聲道:“哎呀,我如何猜得到呢?當初的事……不提也罷。可是如今……”
她故意停頓了下,才在妫越州的注視中繼續道:“讓我猜猜,那個女扮男裝的人,是同你一夥的罷?我猜,她還是李堯風的侍妾,曾經彈壞了鳳尾琴的女人。”
“我再問一問你,她是不是姓沈呢?”
“這跟你有甚麼幹系?”
松柏旁,沈佩甯再難忍受,一把打掉李堯風正欲觸碰她肩膀的手,抿唇道:“既然你不肯告訴我如今明坤一事的内幕,又何必來關心我的‘三腳貓本領’?”
李堯風面色微沉,仍舊低聲道:“你是我的夫人!當初你被那妖女捉走,可知費了閣裡多少人手?”
這話不假,當初沈佩甯失蹤,李堯風也曾分外憂心。因此才能一眼認出在台上作男裝的她來,因顧及人多眼雜,勉力忍耐到人潮散去,他才來同她相認說話。
沈佩甯不為所動,聞言隻闆着臉刺道:“費的自然是旁的人、旁的手,半點也礙不着李閣主來這裡比武招親了。”
“你怎的這般同我說話?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李堯風一愣,轉而生了怒意。從前沈佩甯性情怯弱柔順,從不對他有過半分拂逆,如今卻脾性大變了一般。方才同他相見,并無多少喜色不說,反而一上來就質疑明坤劍的當下所在。對他的問詢也是不肯配合,神态間隐隐不耐。不過,李堯風思緒一轉,想到她許是因為素非煙而心生醋意,那些惱火便也徑自熄去了。
“琴兒,明坤一事……”他自以為明了她心,欲言又止,“你要信我!”
沈佩甯聞言隻是皺眉,她再次退了一步,道:“那麼我亦無話可說!”
李堯風怒火又起,忍不住斥道:“琴兒!你!你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何以如今行事如此悖逆?!”
說着,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平定下情緒,低聲道:“琴兒,明坤一事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卻不是如今!如今最緊要的——我隻問你一件事,那妖女……身在何處?”
沈佩甯仍舊不去看他,擰着眉閉着嘴,一副油鹽不進之态,隻道:“無可奉告!”
“你!”
李堯風氣急,心道無論如何卻是要叫她開口了,于是神态漸漸冷硬。沈佩甯見狀,仿佛有話要說,卻隻是警惕地按着劍柄,不肯有半分示弱。
也正在此時,有腳步聲卻正緩緩臨近。李堯風冷面望去,見到來人卻不免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