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樂娆回到玉筱台的時候,突然就犯起了愁。
她不想和師姐獨處。
可是現在師父瘋瘋癫癫地被軟禁在主殿,用不了多久還要被關到别的地方,那這樣一來,她豈不是要天天面對師姐了?
這可不行。
金樂娆想了想,決定讓師弟師妹們都搬到玉筱台同住。
她們師門都屬于天字輩,所以一直住在北靈宗最盛大恢弘的玉筱峰,這裡的玉筱台雖由人作,但宛自天開,山環水抱,飛閣相連,亭台樓閣錯落秀美,多住幾人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等把師弟師妹接來了,自己也有借口逃避與師姐見面。
金樂娆想到一出是一出,馬上下了道傳音符,讓師弟師妹在天黑之前搬來玉筱台。
然而她等了許久,沒等到師弟師妹的身影,卻等來了幾人的回話。
“二師姐,這件事大師姐點頭了嗎?”
他們這樣問。
樂娆一聽傳信,馬上離開玉筱台,在半山的弟子居找上了他們幾人。
“是二師姐我說話不管用了嗎,幾個小白眼狼,葉溪君回來後,你們難道就隻聽她的話了?”金樂娆氣得不輕,“是覺得我的話不如大師姐有分量嗎。”
穆憐思索着開口:“二師姐,今天北靈宗門上下都傳遍了,說咱們大師姐要升為三尊之一了。師父離開後,師姐說不定會讓這玉筱台重新修葺,我們幾個貿然住進去不合适。”
金樂娆确實沒問過師姐,但這不重要,她可不敢一個人住在那裡,她必須得把師弟師妹拐去玉筱台才行。
于是她強詞奪理道:“大師姐她現在還不是仙尊呢,聽掌門說,師姐還得經曆一些考驗才能……”
她話沒說完,小師妹就很藏不住事兒就開口告訴她:“那些隻是意思一下而已,二師姐,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時候,掌門已經帶着三尊五聖去萬仙閣改仙譜了。”
金樂娆震驚:“啊?”
“不隻是仙譜。”穆惜補充,“師姐從萬仙閣出來的時候,已經換成了三尊制式的衣服,很多弟子都專程趕到那邊去看咱們大師姐呢。”
想到那熙熙攘攘的盛況,金樂娆心裡直發酸:“他們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葉溪君。”
雖然不得不承認,她的師姐确實長得仙姿佚貌、驚為天人,但她就是不想讓葉溪君整天被那幫人盯着看。
“實在抱歉,二師姐,我們幾個不能去玉筱台陪你了。”嶽小紫也有些遺憾,她面帶委屈地别開視線,低聲道,“二師姐,天快黑了,你回去吧。”
“其他幾峰的親傳弟子都是住在師尊居所附近的,我們玉筱台這麼大,你們卻一直未能住進來,實在是憾事一件。”金樂娆坐了下來,有些苦惱,“要不小師妹你去和師姐撒個嬌,看看師姐能不能讓大家團圓一下。”
嶽小紫想都沒想便婉拒了:“多謝二師姐好意,但是我們幾人在弟子居住得也很安逸,每日去學課都挺方便的。”
金樂娆這才回想起他們幾個小輩弟子還沒有完成那五十年的仙門課業,日日都要去啟明堂學課的。
但這也不是借口吧。
金樂娆擡指戳了戳小師妹腦門,故作生氣:“小紫,你是不是不敢和大師姐開口。”
嶽小紫臉上的愁緒馬上一掃而空,驚喜道:“二師姐是要幫我們幾個去問嗎?”
“大師姐那麼溫柔好說話,你們都不敢嗎。”
雖然金樂娆自己也心虛不敢見那人,但她是事出有因,心中有鬼。
師弟師妹又沒有對不起葉溪君,為什麼也不敢去問一件小事,她真是有點想不通。
穆惜又說:“我們幾個是後來才拜入師尊門下的,與大師姐相處的年歲不算多,不如這樣吧……二師姐你幫我們問一問大師姐的意思怎麼樣?”
她們不敢,難道自己就敢嗎,金樂娆腹诽。
但是想歸想,她可不能在師弟師妹面前說真話,不然會被幾個後輩覺得自己沒多大本事,在師姐面前說不上話呢。
于是金樂娆直接答應了下來:“這有何難,今晚我就去和師姐說,你們先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必能搬來玉筱台。”
“好!”
三個師弟師妹馬上開心歡呼。
金樂娆:“……”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
但海口都誇出去了,她這個做師姐的也不方便反悔。
好後悔。
金樂娆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虧,本來叫師弟師妹一起來玉筱台就是為了避免單獨和葉溪君說話。
現在倒好,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師姐單獨見一面。
就當是為了長遠打算,忍一時的不快。
金樂娆隻能硬着頭皮去找師姐了。
她心中掙紮良久,等到夜徹底深了,才小心翼翼地去看了,師姐不在房間,于是又出門去找。
玉筱台的夜晚很靜,萬頃空寂,松翠依岩,靈藤纏枝發出熒光點點。
小時候,她很喜歡這裡。
因為師尊不怎麼管束弟子,所以她可以和師姐肆無忌憚地在玉筱台玩捉迷藏,無人打擾。
等下了晚課結伴歸來,她會膩歪在師姐身邊,師姐是全宗門最有天分的弟子,得到師姐教導後,她總能很快就完成仙師留下的課業,然後耀武揚威地在同齡的弟子面前晃蕩一圈,嘗過弟子們食樓新出的甜食面點後,再拉着師姐的手回來。
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玉筱台很大,小時候的她感覺永遠都逛不膩。
玉筱台很大,所以現在的她走了幾步就心生厭煩,索性放出靈識一掃,這才找到了魚塘邊的師姐。
大晚上的,這人竟然在喂靈魚。
金樂娆不想走路,直接捏了法決一路乘風踏花追了過去。
“師姐。”
她輕飄飄地落地,收了術法,腳下皆是落花。
水榭亭台處,葉溪君垂眸看着下方的魚塘,手持一瓦魚食,背對着她好似沒聽到她說話似的。
“我知道你聽見了。”金樂娆心情不太好地一拂袖,驅散了腳底落花,她慢吞吞地走近了,沒什麼好氣地問她,“大晚上的喂什麼靈魚?”
葉溪君揮手,所以魚食全部入池,本是平靜的池面突然湧現大波的靈魚,争先恐後翻湧着奪食,看這動靜,整個魚塘都好像要煮沸了似的。
緊接着她輕緩施法,讓金樂娆聽到了靈魚的心聲——好險,差點餓死。
金樂娆扭過頭,嘀咕:“不就三年沒喂魚嘛……”
“魚兒都來和我告狀了。”葉溪君說。
那聲音輕而緩,宛如噙着笑的神女,溫柔到了骨子裡,像是帶了蠱惑人的術法,讓人情不自禁聽她說話,對她心馳神往。
“哦。”
金樂娆悶悶地應了聲,拿不準師姐現在對自己是什麼态度,所以她隻敢一眼一眼地偷看對方背影。
月影幽幽,師姐再也不是一身素白霧绡,對方登了三尊位,如今換上了三尊才能穿的绛紫色服制,那層錦緞簡直太招人了。
金樂娆貪婪地注視着師姐身上的衣裳,這種服制既有絲的光亮又有綢的質感,懸垂感精緻異常,精疏緞紋在月色下閃着似有似無的光澤,質地柔滑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她都想親手去摸一摸了。
真可惜,不是自己這個身份能穿的。
“我還是習慣師姐穿霧绡的模樣。”金樂娆酸溜溜地開口。
她話音剛落,面前人毫不思量地在紫緞外面憑空變出了素淨的霧绡袖衫,霧绡質地輕且薄,層疊幾重添在師姐身上,不僅不顯得繁冗,反而更襯得師姐出塵絕色。
葉溪君按她的話來,搖身一變再回眸看她,指尖輕輕在襟前一挨,目光柔和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