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樂娆從小跟在師姐身邊,常常看到那些聲名遠揚的仙人想要搶走師姐做徒弟,她都習以為常了。
當然,也是在那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被青睐,隻是因為天資不夠出衆。
師姐在世的時候,她金樂娆,在大家口中永遠是“葉溪君的師妹”,好像沒有自己名字似的,隻能永遠活在師姐的陰影下。
所以……
金樂娆輕聲呢喃:“為什麼是我呢,是因為搶不了師姐,我是師叔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對嗎。”
“不。”謄玉道,“是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金樂娆聽不懂她的話,也不想去了解她的故弄玄虛,索性告退離開。
謄玉:“等等。”
樂娆停下,半回眸:“師叔還有何指教。”
謄玉妝面畫着的嘴角僵直上揚:“如果你遇到難纏的‘夢魇’,可以來找我幫忙。”
·
“滾出去。”
本來今天就不太高興的金樂娆剛進門,就聽了師尊的一句責罵,愈發心煩意亂了。
“師尊,是弟子哪裡做的不好,讓您這麼讨厭我。”金樂娆實在是想不通,“之前您一直都偏心師姐,我何曾有過半句怨怼,現在師姐不在了,我也可以和她一樣尊師重道、日日拜見,為什麼你總對我冷眼相待……我是什麼很壞的人嗎?”
死寂的寝殿落針可聞,無人回答她的問題。
金樂娆麻木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突然釋懷地笑了:“差點忘了,師父你已經瘋很久了。”
還聽得懂人話嗎?
她思索着擡頭——
被挂在半空的堕仙瘋瘋癫癫的,由于長長的鎖鍊箍着雙腕,每次掙動,都會發出冰冷的聲響,所以對方要是沒反應,這寝殿就沒有一點動靜。
這就是她之前那位高高在上的師尊——芳時歇。
哪怕犯錯堕仙,也沒有被宗門驅趕的師尊,日夜被關在寝殿裡,瘋瘋癫癫的,隻有她們這些親傳弟子被允許進來看看她。
可惜啊,也隻有自己日日來看望她。
“她要回來了。”
就在金樂娆出神的時候,那人鬼魅似的開口來了這樣一句。
“誰。”金樂娆以為自己沒聽清,眨了眨眼睛,盯着師尊看,“師尊你剛剛說話了嗎。”
還是無人回答。
金樂娆目不轉睛地仰頭看着那人,對方垂着頭顱,白發披垂,像是死了一樣,根本不像說話的樣子。
“難道是我幻聽了?”金樂娆自言自語着,轉身準備推門離開。
她以為,是自己最近心神不安定,聽錯了,可是……在她推開門的瞬間,她聽到了一個噩夢一樣的名字。
“葉溪君要回來了。”
一陣涼絲絲的風撲面而來,金樂娆手一抖,門闆被吹開的刹那,是徹骨的寒意。
樂娆猛地打了個寒顫,卻在下一刻汗流浃背:“師尊,你說什麼。”
若是别人說也就罷了,可這偏偏是從她師尊口裡說出來的。
要知道,師尊是罕見的“天鏡”,平生最拿手的本事——是窺測天機,預言他日之事。
哪怕她瘋了,說的話也能讓人心頭一驚。
金樂娆臉色變得很難看,慢吞吞地轉過身,低低地笑了:“師尊,告訴你一個秘密也無妨,師姐她其實不是失蹤,是徹底死了。”
面前人頭顱一直低着,這話一出,卻無聲無息地擡起頭,空洞的目光好似漸漸有了神智,漠然地望向她。
金樂娆樂了一下。
心說這人怎麼像隻被放飛的紙鸢似的。
極長的披帛一側曳了地,在風裡飄蕩,像是牽着紙鸢的繩,那绛紫色的天香絹外面籠罩一層薄絲衣,在半空中獵獵翻飛,可再修長适體的仙聖衣裳也穿不出往日神采。
就像那被衆星捧月的師姐,現在恐怕早成了森森白骨。
物是人非啊~
金樂娆得意地笑着,手心卻不自覺地掐着掌心,直到掐出血,血滴落了地,她才後知後覺地擡起滿是鮮血的手指。
她橫過指尖,塗口脂似的将鮮血擦過下唇,又輕輕一抿,好似給自己上好了妝。
“人死不能複生的,師父。”
她的師姐,當然不可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