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參擡頭看了眼正有白煙飄出的屋頂,視線再落下徑直指向後院門口,“那裡有後門,我們快走。”
花卷抱緊包裹,跟上林參匆匆離開此地。
官兵查到後院時,隻看見後院大門打開,門頁在風的推動下咯吱咯吱前後搖擺。
這賭坊後門時常要運出去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或者屍體,因而出口是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民巷,有誰從這裡出來過,官兵是查不到的。
林參帶周禧和花卷繞了好長一段九曲八通的小巷子才回大路上。
此刻剛到巳時,趕去官賣會還來得及。
去之前,林參多問了花卷一句,“确定要去嗎?哪怕我告訴你一定會失望?”
花卷面色沉郁,但态度十分固執,低頭說:“嗯……”
林參對她的回答并沒有感到驚訝,隻面無表情道:“如果見不到樂壹,你就乖乖跟我回平安派。”
花卷點點頭,小聲答應:“好。”
說清楚後,林參去問路,謊稱和大人走散了要去衙門尋求幫助,如此成功得到了去官府衙門的路線。
路上他叫醒周禧,讓周禧下來自己走路。
畢竟一直抱着一個七歲的小孩兒,又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着實給林參累得夠嗆。
他把周禧交給花卷牽着,長伸懶腰朝前走,如釋重負。
花卷将三人逃出賭坊的來龍去脈說給了周禧聽,周禧似乎有點懷疑,但沒有多問,隻悶不吭聲地瞪着林參。
林參去買包子,一回頭便看見周禧兇巴巴的眼神。
“幹嘛?”
這樣的目光盯了他好長一段路,林參雖然沒看見,但一直有所察覺。
“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他遞給花卷和周禧各一紙袋包子,花卷快速接過大口大口吃起來,周禧卻把臉轉向一邊,哼了一聲不領情。
林參捧着包子的手在他面前愣了好一會兒,正擔心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然周禧說:“老實交代。”
他轉頭盯住林參的眼睛,一副成熟老練的小大人模樣,嚴肅又闆正,配上軟乎乎的小臉蛋,奶兇奶兇的,瞬間令林參頭皮發涼。
結果他要問的是,“你在安都賭過多少次了?”
原來是為這事兒。
林參暗松一口氣,不自覺笑了一聲,尴尬地撓撓鼻頭,“我……賭的不大。”
他沒有撒謊,每次去滿月觀的時候,都會想着難得下山一趟,在小七宗不能玩的遊戲自然要趁機過把瘾。
安都那間他常去的賭坊可不像雲邊城這家,對出老千的作弊行為絕對禁止。
坊主人好說話,允許林參将賣藝作為賭注,輸了就在賭坊的樂台上為坊主拉兩個時辰的琴。
若赢了呢,林參還能掙到一點小錢,買些好吃的帶回小七宗。
但畢竟賭的都是小莊,赢到的錢隻夠買點吃食。
“真的?”
周禧仍心存懷疑,畢竟連孩子都知道賭坊這種地方壓根就不是誰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
多少人一入賭坊便成為了沒有自制力的空殼。
這時花卷含着包子開口為林參解釋,話音咬字嗚囔不清:“肯定是真的呀,不然你以為大師兄每次下山回來給我們帶的點心都是怎麼來的?”
周禧見花卷一副早就知道的态度,這才打消了對林參的懷疑,但依然嚴肅教育道:“小賭也不行,以後不許再去。”
林參抿了抿嘴,下意識答應:“知道了。”
可稍一回味便覺出不對勁,“等會兒?現在輪到你來管我了是嗎?”
他将包子塞到周禧手裡,順手輕輕彈了一下周禧額心,“沒大沒小。”
周禧委屈極了,一手捧着包子,一手捂住腦門,難過地喊出聲:“我怕你堕落!”
林參見他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自己不把他的嚴肅當回事兒,心中不免慚愧,忙正色道:“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後不賭了。”
周禧吸了口鼻子,笑了笑,眼睛裡終于露出孩童該有的純真無邪,而不是年長的大人那樣滿臉寫着沉重心事。
林參第一次發現他的心智比普通孩子成熟許多,不僅能看到很多同齡人看不到的本質,還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緒。
他心底裡的難過,隻有在最要緊的事情和最要緊的人面前才會袒露出來。
林參心裡很是欣慰,摸了摸他的腦袋,心想他既然從小就有這樣的覺悟,那麼長大得知身世時,應該不至于接受不了。
正想着,轉頭一看,發現花卷被花裡胡哨的路邊攤吸引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還肩負着照看小師妹的任務。
林參不免心頭暗歎,知道花卷不靠譜,無奈隻能繼續由自己牽着周禧,并朝雲邊城官府衙門方向走去,“林拾顔,跟緊。”
花卷聞言,依依不舍地從小攤販前跑開去追林參。
三人路上遇到了許多官兵朝他們來的方向整隊奔跑,許是賭坊命案太嚴重,才會調動這麼多人。
花卷心虛,官兵從身邊走過去時,她低着頭不敢看。
倒是林參一副路人般的好奇眼神,眼睛跟着官兵轉了半個圈。
不知不覺,三人便來到了官府衙門門口,林參交了一錠白銀,足足十兩,順利帶師弟師妹進入衙門前院曬場。
此時官賣會還沒有正式開場,大多人三兩成群地站在一起,或談笑風生,或趨炎附勢。
曬場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椅子還有很多空位。
除了前兩排是固定人物的專席,後面十排都能随便坐。
林參在聲色各樣的成年人之中找了處靠過道的椅子坐好,讓花卷坐在身邊,把周禧抱在腿上。
在花卷緊張地四處打量時,林參亦不自覺在人群中搜尋是否會有熟悉的面容出現。
他雖然知道樂壹不會主動做出劫官賣會這樣卑鄙的事情,但也有可能因為謠言的傳播會刺激到樂壹的反骨。
畢竟樂壹這個人,做事向來沒什麼邏輯和規律可循,一切皆有可能。
因此,林參内心多少也有些期待能在這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