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行瞧着身形格外筆直的許景言,眸光一挑。
原以為許景言是被人賣了還數錢的傻白甜,但人倒是一次次的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而另一邊,安村長看着字正腔圓,咬字清晰,清清脆脆,跟讀書人說的玉珠落盤差不多的音調,暗暗眉頭緊擰。
這不是暗樁那就是文曲星啊。
張靖聽得傳入耳畔的新奇繞口令,飛速算着自己手頭上的銀兩。
他得立馬将老婆孩子接過來。
就這繞口令,就這官話,俺學不會但俺兒子得學啊。
***
一個時辰後,講了一路的許景言昂頭看着巍峨的城牆,再看排隊接受查閱的進城隊伍,乖巧的端坐,表示自己不給安村長和張百夫長丢面兒。
守衛看過相關文書,掃了眼許家兄弟倆:“在文書未辦妥之前,且别肆意行走。”
“多謝兄弟。”張靖抱拳感謝,而後頗為鄭重的将文書收好。
再趕了兩炷香時間,寄存好牛車,又低聲交代了一番面見縣丞大人的禮儀。
說着,他還頗為擔憂的看許景言。
許景言鄭重小聲總結張靖交代的要點:“縣丞乃是正八品官老爺,負責稅收、戶籍、巡捕等。像我們還琢磨小攤販,也是他老人家管轄的範圍内。”
“通俗而言,縣官不如現管,而他便是現管我們,能定我們兄弟倆前途的。”
“朱縣丞是正兒八經科考出身,愛好清雅。”
張靖聞言籲口氣,看眼安村長。
安村長掃了眼許家兩兄弟,默念一句三年,便點點頭:“進去吧。”
張靖掃眼跟在他身後的兄弟倆,自己邁步跟在安村長後,一步步朝縣衙走。因提前打過招呼了,他們一行人便順遂無比進入朱縣丞的辦公廳。
甫一入内,許景言看着滿牆的書櫃心中咯噔一聲。唯恐這個正兒八經的科考進士大老爺冷不丁的來一句抽背。
尤其是朱縣丞一身儒袍,一見他們前來還笑盈盈起身相迎,視線是精準落在許景行身上,透着股慈和的勁頭,就那種逢年過節親戚仗着輩分慈和着來一句學了什麼啊,伯伯考考你呀。
許景行給了許景言一個放心的眼神,而後目光看向桌案上擺放的菊桂插花,眼眸閃閃。
文人家的雅号應該差不多。
插花這門高雅課程,他學過發展淵源的。
但想歸想,一切還未成定局之前,他也有些緊張。
許景行随着張百夫長的引薦,彎腰作揖,行了後輩子侄禮。
朱縣丞笑了笑:“不必多禮,你們兄弟兩倒是頗為通透。張百夫長可将交稅的前因後果說的清清楚楚。”
“大人您謬贊了,此乃小民的本分。”許景行一個眼神,示意許景言跟他彎腰,千萬别把人客氣當真。
許景言畢恭畢敬。
朱縣丞沒錯過兄弟倆的眉眼官司,倒是笑了笑。
這兄弟倆看着主心骨是弟弟,那被救的許景行也不會真仗着天賦,日後翻“家産”的舊賬。
兄弟兩在家産落戶問題上一心就好。
否則,他沒必要為區區幾畝中等田,惹一身騷。
思忖着,朱縣丞贊譽兩句,便開始提筆辦理附籍相關手續。力求将所有緣由,援引的政策條文都記在清清楚楚,詳詳細細。
萬一日後兄弟倆真出息了,那他們也算有個香火情誼。
别讓人在科考親供、互結這事上卡住了。
所謂親供,便是考生要如實填寫父祖三代籍貫、父祖、年齡、履曆,避免倡優等賤籍子弟參考,互結便是考生互相擔保,保證無冒籍、匿喪、頂替、身家不清等違反科舉報考規定的情況。
想着,朱縣丞筆一頓,掃眼穿着寬松武服,明顯張靖舊衣的兄弟倆,低沉:“本官念爾等知難民知赈災的苦難,冒昧提一句,既要科考,孝期的規矩還是得守一守。”
許景言聞言看眼許景行,就見人同樣努力釋然的表情,立馬彎腰作揖,感恩道:“多謝朱大人。”
按着記憶,許家出事是在開源九年四月。
因春日無雨,縣令貪官壓榨,受災的百姓爆發了。當然也有惡鬼觊觎,撺掇人沖進許家莊。
眼下若是守孝……
比這個時代沒相聲還難熬的事情發生了,許景言努力笑着,飛速琢磨如何生活。而張靖和安村長聽得守孝一詞表情各異。
他們都是軍戶,軍戶雖然平時可以守孝,但基本上朝廷有令,那是必須直接上戰場的,連給親爹斂屍都沒有空。
而農戶之間也沒守孝守三年的規矩。真三年在家,那田地都荒廢了,都餓死了。
忽然間的詭異靜默,朱縣丞感受得出來,但也沒多說什麼,按着規矩辦妥當後,便借口還有公務要忙,送客了。
對他而言,日後許家兄弟成器,光守孝這事,他便算雪中送炭。
出了縣衙後,許景言環顧四周,确定安全後,便迫不及待問:“我是農戶,我也不想科考,我能出門擺個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