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明閱完冊子,看向李老三等人,歎了一口氣:“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趙青山将打算托出,道:“趙神醫醉心醫道,想必對這些人的情況有興趣。”
“他最近隻怕有些忙,”秦月明目光閃爍,道,“不過他徒弟多,應該忙得過來。”
趙困雪一共收了二十多名親傳徒弟,其中大部分都已離山,帶着門下弟子雲遊四方,到處義診去了,隻留了張杏兒與陸曦幫忙打理門派事務。
不過秦月明等人離開之前,趙困雪自覺分身乏術,已傳訊召了幾名弟子回山來幫忙。
秦月明從懷中掏出一塊翻雪令,道:“帶着這個去。”
“江湖中人人求翻雪令而不得,你倒好,信手拈來。”趙青山擡手接過,感慨一句,又調侃道,“此次若再被人拿去栽贓,你待如何?”
“既是在你的人手上丢的,我自然找你。”秦月明眼也不眨道。
“聽到了麼?”趙青山将令牌抛給侍衛隊長,道,“把事情辦得漂亮點,否則你主子我可要遭罪了。”
他眸色明朗,話中帶笑,秦月明恍惚間似乎看到那個整天上蹿下跳、沒個正行的少年沈潛,不由神情一舒,眉眼微彎。
而那侍衛隊長不意素來冷面冷語的主子還有開玩笑的一天,簡直是誠惶誠恐,仿佛見了鬼,險些沒接住令牌。
見趙青山沒有其他吩咐,一腔注意隻在金仆姑身上,隊長急忙趕鴨子似的趕着屬下,帶着李老三等人飛奔而去。
一溜兒人匆匆離開的雜音将秦月明喚回神,她看着踉踉跄跄的李老三幾人,眸中閃過不忍。
趙青山一眼便看出她情緒低落的緣由,立即抛出之前地牢中混亂轉移她的注意。
“審訊之事不知推遲到了何時。”秦月明心情有些複雜。
《山鬼歌》剛出之時,無憂門在中原的勢力還算完整,若想報複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再看之前那蔡琥珀的态度,她心頭已有幾分猜測。
以秦月明的記憶力,當然記得蔡琥珀,他是陳花饒手下的一條瘋狗,視陳花饒如神明,就算陳花饒讓他去死,他也會眼也不眨地自戕,也許在此之前還會高興地問陳花饒想讓他怎麼死。
當初長樂城破,陳花饒見勢不對,便命令蔡琥珀帶走陳姜,繼續他們的“大業”,若不是仙客見陳姜樣貌熟悉,橫插一手……
秦月明握緊弓臂,掌心被硌得生疼,這疼痛如火灼冰澆,從手掌一路蔓延到她的腦海,攪得她頭痛欲裂,卻奇異地讓她冷靜了下來。
做白馬寨寨主的十多年,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她已慣于未雨綢缪,早在從莊不周口中再次聽到“長樂城”這個地方,或者更早,在飛鳳橋上聽到那位“竹觀音”對着她喚出陳花饒的名号時,她心裡便有了身世暴露的準備。
中間經曆那麼多的波折,她做足了心理鋪墊,又有秦笃與沈家滅門案的真相在另一邊釣着,此番事到臨頭,她竟絲毫不覺畏怯,隻是有些怅然。
年少時分,秦月明為身世所耗,輾轉反側,縱然後來消解了些許心結,仍将此視作平生最大的污點,一想到若為人知,便覺天塌地陷。
但時過境遷,秦月明長到如今年歲,曆經世事,尤其是在沈氏夫婦身亡之後,她便醒悟過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若她沉溺于自我鞭笞,隻會留下更多遺憾,自此,她對身世之事,已看淡許多。
隻有一點,她看向趙青山,為避人耳目,也為防人多洩密,沈有思夫婦并未告訴沈潛任何關于秦月明身世的事。
想到此處,秦月明垂下眼眸,本平靜下來的心緒微微泛起波瀾,忐忑頓生。
“秦月明?”趙青山當然察覺得出秦月明的走神,連說了好幾串話都隻得到一個敷衍的鼻音後,他終于忍不住拔高了聲調,将她不知道跑到哪裡的魂兒喚回。
哪知秦月明回神之後面上不見絲毫愧色,隻淡淡瞥過來一眼。
趙青山默默放緩語氣,關切道:“你神思恍惚,是為何事,可需我幫忙?”
秦月明回想了一下某人回來後的作風,又憶起他在江湖上的風評,那點忐忑便消了,一挽長弓道:“是一件也許能阻止,但不必阻止的事,石頭落地總比一直懸在半空好。”
話畢,她便躍回練武場中,繼續練箭,徒留趙青山在原地,聽她一番沒頭沒腦的話後一頭霧水。
片刻後,秦月明再擡頭,見他立在場下,眼中猶帶茫然之色,不由一笑,道:“你若真想幫我,便盡快養好傷罷。”
糾纏了她整個少年時光,甚至因此造就她畢生之憾的噩夢将要變作現實,秦月明卻是無端亢奮,甚至期待它快點來了。
隻希望到時候趙青山不要太過驚訝才好。
明明在渝州之時,沈潛曾疑她品性,對她頻頻口出惡言,如果她的身世當真曝光,豈不是又給對方添了由頭。但不知為何,秦月明卻毫不懷疑,若自己真成為江湖公敵,對方一定會站在她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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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山傷勢本不算重,兼之他精通醫術,又身家豪富,不缺珍藥,将養三日,便已痊愈。
反而是俘虜一邊,蔡琥珀等人傷勢沉重,衆人又不可能舍得給他們用好藥,一連幾日,都不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