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出如龍,劍光霍霍,沈潛的鐵槍與杜留晖的青鋒劍交鋒,乒乒乓乓地打出了鹽梅樓大門。
外面看熱鬧的人轟然散開,給兩人讓開場地。
其餘尚未離開的賓客不意能看見如此一幕,也跟着追了出來,三三兩兩擠作一團,一邊觀看這場對戰一邊竊竊私語。
秦月明收拾罷樓中殘局追出來時,沈潛和杜留晖已打得更遠了,隻隐約看見兩條輾轉騰挪的人影。
兩人身後,一大堆江湖人各展輕功跟随,如覓食的鳥群般起落不定。
秦月明覺得這場面莫名好笑,扶額無言片刻才一躍而起,趕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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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留晖越打越是心驚,當初沈潛名氣正盛時,他在江南經營門派,并未與其照面,本忖度着自己天賦不差,又比他大了十來歲,武功定不輸他,誰知才交手十來個回合便隐隐覺得不對。
眼下兩人看似你來我往,勢均力敵,實則是杜留晖被沈潛的攻勢裹挾,不得已邊打邊走,改換場地。
秦月明落地後也看出了這點,眼眸微斂,以内力傳音入沈潛之耳:“莫傷他性命……”
沈潛臉色一沉,攻勢愈猛。
“……以防落人口實,打個半死,留點暗傷。”
“噌!”“啊!”
沈潛一槍挑飛杜留晖的劍,灌注内力的槍身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肩頭,将人拍得筋損骨裂,控制不住地慘叫出聲。
“去向明月磕頭道歉。”沈潛槍尖一遞,淺淺刺進杜留晖心口。
之前杜留晖在宴上吃了些酒,來告辭時嘴巴把不住門,又對着秦月明油腔滑調起來,言語間頗為冒犯。
這次秦月明還沒來得及取弓箭,沈潛便提槍打了上去。
兩人在樓裡打了個天翻地覆,弄得一片狼藉,被秦月明出言趕了出來,一路打到這城外,終于分出了勝負。
杜留晖捂着受傷的肩膀,聽到沈潛的要求,感受着四周的江湖人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隻覺五内俱焚,憤然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殺了我罷!”
“沈寨主!”“沈少寨主!”“槍下留人!”見沈潛當真面露殺意,圍觀人群中傳來幾聲疾呼。
還有幾道碎石、飛镖之類的暗器襲向金河玉關,意圖阻止沈潛的殺招。
沈潛周身内力鼓蕩,輕描淡寫地擋下諸多幹擾,稍一用力,槍尖便深深刺入杜留晖胸膛,眼看就要刺破心髒。
電光石火之間,人群中驟然響起一道缥缈的鈴聲,衆人皆是恍惚,一條纖細的人影不知從何處飛來,提起杜留晖便走。
秦月明最先恢複清醒,神情一凜,迅速挽弓搭箭對準已到天邊的兩個小點,卻被沈潛攔下。
“手下敗将,逃便逃了。”
秦月明被他虛握住手腕,隻覺一股帶着暖意的内力透體而入,撫下經脈中的微弱刺痛——
她這兩日奔波不歇,無暇修養,加之心情郁郁,之前走火入魔造成的内傷猶未痊愈,不好全力施展内力。
“可是那個救走杜留晖之人……”秦月明有些急躁。
上次在莊不周手裡的禍心鈴威力并未發揮完全,秦月明才能不受影響,但今天這個救走杜留晖的人用得卻是爐火純青,不可小觑,秦月明懷疑她便是那個……冒牌的長樂城城主之女。
此時圍觀的江湖人紛紛回神,一片嘩然,幾名素有聲望的老江湖越衆而出,神色訝然:
“秦寨主,那便是禍心鈴?”
“此女是無憂門之人?似得了禍心術真傳,隻怕又是一條美人蛇!”
“她與杜樓主是何關系,竟來救他?”
……
當初長樂城城主“美人蛇”陳花饒在江南西道攪弄風雲,戕害正道,靠的便是一手幾可迷神惑鬼的惑心術,後來長樂城被當今武林名宿“仙客”羅贊所破,陳花饒伏誅,惑心術失傳,不料在無憂門中重現。
之前陳書燈三人講述無憂門情報時,受秦月明所托,抹去無憂門門主乃陳花饒之女一節,隻提了禍心鈴之事,因此在場諸人并未将兩者聯系在一起,不過都推測無憂門中有長樂城餘孽。
方才觀戰之時,諸位賓客與外邊看熱鬧的江湖人士交換過訊息,除卻一些隐秘,其他情報在場之人都已知曉。
“白牦教餘孽、金縷宮餘孽、長樂城餘孽,這無憂門是什麼收留破爛的地方麼?五毒俱全。”又有刻薄些的江湖人道。
衆人聞言紛紛笑起來,但大多數人眉宇間都有些愁緒。
無憂門在中原武林也算小有名氣,不意竟是這些魔教餘孽湊在一起,成了氣候,隻怕江湖中又要迎來劫波。
與衆人不同,秦月明擔憂的是另一件事。
長樂城——這個地方幾乎是她八歲以後的心魔,雖然後來被沈家滅門蓋過去了,如今重新冒出來,仍教她心驚膽戰,不得安甯。
她雖笃定無憂門門主并非陳花饒之女,但卻不敢肯定這門派與長樂城毫無幹系。想起當時飛鳳橋上那無憂門的“竹觀音”見到自己時的震驚,她不由得提了心。
但眼下還有一群惶惶不安的江湖人士亟待安撫,秦月明先将心事放到一邊,與幾位老江湖力陳魔教勢弱,無須擔憂,勉強寬慰了衆人。
不過經此一遭,這些人看熱鬧的心也淡了,三三兩兩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