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聽棠有所察覺,卻莫名松口氣,在對面女官告辭時大着膽子喊了梨霜的名字:“你親自送送從簡姑娘吧。”
從簡不應,隻溫和道:“梨霜奉命看顧娘子的胎,還是貼身侍奉您為好。小霜,務必好好照顧娘子。後宮中不能再出事了。”
原本躍躍欲試的梨霜也反應過來,在女官眼神看過來後立時應和:“姐姐說的是,臣明白了。”
顧聽棠不禁苦臉,眉頭緊鎖:“是…我明白了。那姑娘路上當心,我便不送了…”
“謝娘子記挂,臣告退。”從簡躬身,轉步離開。
應蘭閣在諸宮閣中占地面積最廣,生人來來進進的都要一陣時間。
行至路口拐角,從簡突然聽到一聲壓不住的訓斥聲:“玉荷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還是投不中?都教過你多少次了?”
她腳步一頓,皺眉向聲源處看去,應蘭閣宮人主動指了指:“不過是小孩子玩遊戲,偏偏總是輸,姑娘别見怪。”
“……嗯。”從簡略略一瞧,隻能看到位氣餒的藍衣内人的背影,而一旁的青衣女子正煩躁地戳她額頭。她皺眉,不加深思地收回目光:“遊戲而已,不值當訓人的。”
“姐姐說的是,奴會告誡她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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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踏入坤甯殿時,從簡剛好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她心下一緊,加快腳步。
“珠珠你冷靜一些!”身着淡黃色圓領襕袍的趙淮宴眉心緊鎖,連忙拉住又要砸東西的賀蘊珠,“禁中因圓圓沒了一個孩子,對它總不能什麼處罰也沒有。如今大娘娘說隻送出宮,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
賀蘊珠眼眶绯紅地甩開對方的手,鬓邊金步搖閃出刺人的光芒,她倔強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淚:“可這根本不是圓圓的錯!香粉一不是它做的、二不是它塗的,說到底要怪也是怪顧聽棠和那個輕碧,關我圓圓什麼事?”
趙淮宴怕她亂走動又傷了自己的腳,幹脆一把将她摟進懷裡,不住地順着她的後背,好讓她平靜下來:“這當然不是圓圓的錯。可人言可畏,若不把圓圓送出去,宮裡宮外對此事的流言都不會斷絕。”
原本紅潤的唇瓣被自己抿到發白,雙拳攥緊,賀蘊珠憤怒不已:“宮裡宮外能有什麼流言?我根本不會害人,我的圓圓更不會,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要說就随他們說!我隻要和圓圓在一起…”
她越說,眼淚蓄得越多,薄薄的眼皮終于負擔不起,淚珠滾滾而落。
手指觸到她的眼淚,趙淮宴心裡也不好受,隻能默默抱緊她,柔聲勸道:“珠珠,把圓圓送出宮去真的沒什麼,咱們讓江夫人養好不好?就連她,你也不放心嗎?”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麼能讓别人養?就算是扶英也不行的…”賀蘊珠抽泣,肩膀因漫天委屈而輕輕顫抖,“把圓圓送到宮外,我怎麼見她陪她?她到新地方,要是害怕、不熟悉怎麼辦?時間長了,她會不會又忘了我?”
趙淮宴聽得無奈,一臂摟着她的腰,低聲哄人:“你是圓圓的孃孃,它怎麼會忘了你呢?日後又不是不出宮了,每逢節日朕都許你去學堂看它好不好?不哭了,乖。”
話是如此說,可他心裡實在不解。狸貓再怎麼通人性,說到底不過是一隻小寵。
把它送走,至于這麼難過麼?可這話注定不能當着賀蘊珠的面講出來。
“如果我要是又把官家惹生氣了,你不讓我出去,怎麼辦?”賀蘊珠低下眼睫,還有點抽噎,白皙細長的手指攥住他的袖口。
趙淮宴覺得好笑:“你每天都在惹我生氣,我什麼時候當真氣過?”
他心裡确實無數次的怨過懷裡人的冷漠無情與惡毒嚣張,可若賀蘊珠不這麼着,那反而不是賀蘊珠了。
她就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犯的錯也并非大過,說起來都是慕澈之的蓄意引誘。
怪不得她。
女子略有遲疑地問出聲:“……真的麼?”
男人輕笑:“自然是真的,不騙你。”
聽到内殿哭聲漸止,從簡與靜好對視一眼,随後齊步上前,領着宮人輕聲入殿。送熱水的送熱水,遞帕子的遞帕子,收碎片的收碎片,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少年帝後已經坐回主位,皇帝垂眸,輕輕用熱帕子為皇後擦去眼淚,動作輕緩,小心翼翼。可皇後并不看他,咬着唇一言不發。
從簡不願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