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閣。
“好端端的,你怎麼又裝病?”王祯聲音很輕,她一面為王宓掖被角一面問。王宓沒急着回答,隻是張了張嘴,王祯歎口氣,把剝好皮的金桔瓣送進她嘴裡。
咽下甜滋滋的水果,王宓才溫吞開口:“如今是肉眼可見的多事之秋,還是乖乖地在閣裡呆着為好。”
王祯輕點她額角,語氣裡似有嗔怪:“整日犯欺君之罪,真不怕官家生氣。”
王宓細不可查地撇撇嘴,滿不在乎:“官家忙呢。他又要處理國政,又要讨娘娘歡心,又要去别的娘子那兒尋求慰藉,哪有時間精力來管我欺不欺君?”
對面人哭笑不得,“心裡清楚就好,哪能把這些話挂在嘴邊?”
“也就是對你我才說啊,”王宓笑了笑,主動從錦被中伸出手指勾住王祯的,“不過姐姐,你知道現在碧才人怎麼樣了嗎?”她眼裡有些擔心,“她好不好?”
“……沒了孩子,怎麼能好呢?”王祯抿抿唇,随後無奈搖頭,“現在念蕊閣真的是門可羅雀了。從前還有娘子想着她未來的榮華而多加拜訪,如今她失了孩子,官家亦沒什麼額外憐惜。私下裡,不知道她該如何神傷。”
“那等我病好,我們去看看她吧?”王宓腦海裡還有她身下鮮血的模樣,仍覺觸目驚心:“…碧才人也挺可憐的,就怕她一時想不開。”
王祯聽了她的話,有點驚訝地擡擡眼:“你這下不覺得是多事之秋了?”
“嗯…說句難聽的,她現在肚子裡沒有金疙瘩,咱們就算去,也不會出什麼事了。順水的人情,做就做了吧。”
王宓對輕碧還是很同情的,在她看來,這姑娘人品不錯,就是運氣差了點。
王祯思忖過後點頭:“可以,等這個年過去,咱們便去看看她。”
就在此時,房門外傳來雲霧的聲音:“禀告二位娘子,從簡姐姐來了。”
王宓瞬時睜大雙眼,下一秒,她動作快捷地把整個人窩進被中,聲音也有了氣若遊絲的意味:“快,請從簡姑娘進來吧……”
坐她身旁的姑娘無奈地望她一眼,掩下三分淺笑。
從簡不是空手而來,除了從醫官局裡拿出的藥材,她還帶來了一些珍貴茶葉與曆史遊記。
玄色衣袍的女官微微躬身行禮:“臣見過二位娘子。今日臣奉娘娘之命前來,看望韶宣郡君。”她立身如竹,袍角銀紋雪蓮一閃,從容不迫,優雅大方。
“臣妾多謝娘娘…”王宓低聲咳了咳,“隻是臣妾身子不争氣,不能親自去向娘娘謝恩,望娘娘見諒。”
“娘子好好養病便好,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從簡溫和應道,“可巧官家下了旨,感念二位娘子情義深重,特許王才人就近搬入附近的澄心閣。日後您二位相伴,也是方便。”
王祯一愣,嘴角不免弧度很小的上揚,她起身謝恩,矜持道:“臣妾多謝官家美意。”
“娘子客氣。年關将至,禁中事務繁多,若是六局二十四司一時不察、對兩位有所怠慢,娘子們可寫下折子遞到坤甯殿,屆時娘娘會及時處理。”從簡一一仔細叮囑。
把事情交代完,她躬身離開。
“姐姐,接下來咱們該去哪兒了?”一出閣門,随行小内人便被迎面拂來的冷風凍了凍,她打了個哆嗦,出聲詢問。從簡稍稍挺直腰闆,緩聲回:“應蘭閣。”
坤甯殿宮人做事不按位份,隻看宮室距離、是否方便順利。
顧聽棠正因為輕碧小産一事心神不定,哪怕身處溫暖如春的宮閣,她的面色還是因為心慌而隐隐發白,牙齒無意識地磨着唇瓣,手上也不停地用銀叉戳着粉嫩嫩的歡喜團。
從簡進入應蘭閣時,顧聽棠依舊保持着亂戳面團的姿勢動作。
“娘子,從簡姐姐到了。”梨霜看到從簡,眼睛微微一亮,笑眯眯地俯身下來,柔聲喚顧聽棠。
粉衣女子一愣,反應過來後不禁手抖,銀叉猛然落地,聲響铿锵。顧聽棠被吓到,下意識站起身來,梨霜驚詫又納悶。
從簡見她滿面驚慌失措,心情更加複雜。頓了數秒,她主動彎腰拾起銀叉,把它放回花梨木浮雕海棠的小幾上,“娘子當心,莫要傷到自己的手。”
“…多謝從簡姑娘。”顧聽棠吞咽口水,又扶着小幾、動作輕細地緩緩坐下。
從簡心裡清楚她在害怕什麼。但畢竟牽扯到了賀蘊珠與圓圓,她再是好性兒也忍不住這口氣,便不像往常那樣出言安慰,隻是不冷不熱地叮囑了太後吩咐的話,說完就走。
梨霜自幼時起便崇拜從簡,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上,聽她這麼快就走不免面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