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自己踩扁了什麼的那刻,周钰看到祝絨立即扭頭看向他,心倏地一顫,僵在原地不敢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還沒滅,轉眼又澆上了一桶油。
他看不清祝絨的眼神,但猜到此時必定是淩厲的。
他猜得不錯,祝絨看見那幾艘船被毀,牙齒咬得咯咯響。
那可是她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才做好的!
“周钰……”祝絨咬牙切齒道,“你除了搗亂,還能做什麼?”
周钰一哽,他怎麼就搗亂了?他出來明明是想……
他出來是想做什麼來着?
“我……我是想看看能否幫到你……”周钰選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說辭。
他當然不是想幫忙,要他一個舞刀弄劍的将軍做花燈,成何體統?
反正他看不清,定是做不了什麼的,與祝絨客套一下無傷大雅。
嗯,如此說甚好,能讓她消氣,還能顯出自己的氣度。
祝絨盯着眼神飄忽的周钰,眯了眯眼。
這個狗男人,又倔,又死要面子,整日本王本王大膽大膽地喊,還看不慣她,老是壞她好事,
整日好吃好喝好睡不用幹活,把自己當山中大王了是吧?
可偏偏她把他撿回來,又不能昧着良心再扔出去,更何況已經在他身上花了那麼多銀子治傷,他還沒給她掙回半文錢呢。
不能再如此慣着他了!
“好啊。”祝絨欺身,收好周钰腳旁其他幸存的紙船,空出一塊地來,毫不客氣道,“你都開口了,我怎能拂了王爺的好意?恰好我這燈做起來不難,你今夜先幫我折兩百艘紙船吧。”
兩,兩百?!
周钰那雙半瞎的眼一瞪,有些傻眼了。
不是,這女人還當真好意思讓他一個身受重傷還眼瞎的人幹活?還是一夜折兩百條紙船?
“怎麼?王爺做不到?”祝絨語調微揚,帶了些挑釁,“我小時候便聽聞王爺在戰場上如同奪命閻王,一場惡戰,能斬殺敵人三千,這不過是兩百艘小小的紙船,王爺就不行了?”
周钰曉得祝絨在故意刺激他,但他的确被刺激到了。
這要他如何反駁?莫非承認自己不行嗎?
“誰說本王不行?”周钰一瘸一拐地靠近祝絨,在她身邊席地而坐。
然後便沒了動靜。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會折紙船。
“你坐在這裡不動是何意?”祝絨明知故問道。
她偏要磨一磨他的傲氣,讓他問出那個問題。
周钰幾番掙紮,終還是承認了自己的“無知”,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說道:“我不會折紙船。”
“啊?那如何是好?”祝絨故作苦惱。
半晌過後,周钰不情不願擠出幾個字:“還請祝姑娘賜教。”
他的臉憋得像一根苦瓜,祝絨瞧得一清二楚,心裡偷着樂:“好吧,本姑娘勉為其難地教教你吧。”
祝絨拿起一張紙,朝他挪近了一些,把紙放在地面,随後握起周钰的手腕,帶着他的雙手去摸索紙張的邊緣。
“先将紙對折,然後将左邊的角折到中間的線上……”
祝絨話語輕柔,教得仔細,遇到比較難的步驟,便直接用手握住周钰的手指,帶着他去折。
周钰看不清紙的輪廓,但祝絨如此手把手地教他,他學起來并不難。
但此刻的他,實在難以專注。
祝絨與他貼身而坐,氣息交纏,柔軟溫暖的掌心完全貼在他那粗糙又有諸多舊傷疤的手上,纖細的手指捏着他的手指不斷擺弄着。
而他就像牽線木偶一般,跟随她的牽引,一點點将手中的薄紙折成船的模樣。
燭火微晃,溫暖明亮,屋裡安靜得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以及指腹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周钰幾度失神,根本沒聽祝絨在說什麼。
他從未與母親之外的女子這般親近過。
更奇怪的是,他好似并不抗拒被祝絨如此接近,甚至因為她的氣味而感到一絲心安。
莫非是經曆過被她扒了全身衣裳的慘烈,這等接觸根本不值一提?
折紙船聽着簡單,可祝絨的折法卻複雜,不知折騰了多久,她才宣告結束。
“如此撐開便完成了,之後再将薄木片貼在船底即可。”祝絨看着成型的紙船,還是很滿意的,“你可記住了?”
周钰早就被繁複的步驟和混亂的思緒繞得雲裡霧裡,被祝絨如此一問,猶如大夢一場醒來。
可謂是一頭霧水。
“記住了。”他不可能說自己分神了。
“好,那你便獨自折一艘新的讓我檢查,過關了才可一直折下去。”祝絨遞給他一張全新的紙,随即繼續安設蠟燭上的小機關。
周钰隻好硬着頭皮動手,沒折幾下就迷糊了,反反複複停留在同一個步驟,最後幹脆亂來,折出了一個勉強算得上凹狀的物體。
他讪讪地遞給祝絨:“喏,折好了。”
祝絨剛好在安裝的關鍵時刻,本隻想随意瞥一眼就好,結果就那麼一眼,她意外到手中的機關都蹦飛了。
她的表情寫滿了周钰看不見的嫌棄:“……這醜東西同一團廢紙有何區别?你可千萬别說是我教你的,我沒有你如此差的學生。”
周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