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這一覺,睡得尚算安穩,因為房中有地龍,實在溫暖,被褥也有一陣令人安神的暖香。
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到如此暖和了。
可不知為何,今晨醒來後,便有陣陣寒意襲來,似是地龍不管用了。
被褥不夠厚,周钰冷到有些發抖,便想去問問祝絨,是否有厚衣服可借來披一下。
但他還沒下床,房門突然被轟一聲推開,一道熟悉的模糊身影走了進來。
祝絨将一碗湯和一碗藥放在桌上,問道:“周将軍,昨夜睡得可香?”
“勉強尚可。”周钰面無表情答道,也許是太冷了,他似乎覺得祝絨說話也帶有凜冽之感。
“來,喝點湯。”祝絨把湯遞到他手邊,周钰雙手捧碗,趁機暖了暖手,喝了幾口,覺得身體頓時暖和起來。
不過,這女子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明明昨日還對他動手動腳大呼小叫的,今日為何如此平和?
“好喝嗎?”祝絨靠在床架上,雙手環抱于胸前,冷不丁問了一句。
周钰的态度也軟了下來,輕聲道:“還行。”
“多喝幾口,這鴿子炖湯,滋補。”祝絨哼笑一聲,加重了“鴿子炖湯”四字。
周钰喝湯的動作一頓,心裡冒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祝絨寒聲接着說道:“喝完了,好上路,周将軍。”
周钰察覺危險逼近,神色一凜,這女人果真想殺他!
他憑借模糊的視線,找到祝絨所在的方向,正想以手中瓷碗攻擊,可到底有傷在身,且視力受限,他尚未來得及做出防禦,祝絨就已經逼近他眼前,小小的身軀,卻擋住了所有的光。
她像昨晚一樣,狠狠揪住周钰的耳朵,向上一提拉。
“你這個瘋女人,又想對本王作甚?!”周钰低聲喝道。
祝絨真是被氣到了,一雙杏眼瞪得圓溜溜的:“你跟下屬報平安就報平安,竟說什麼‘隐匿于城郊一醜女家中’?醜女?!我看你是真瞎了,竟敢如此說你的救命恩人!”
周钰在信上所寫字迹潦草,但偏偏“醜”字寫得清晰端正,還是所有字裡最大的。
祝絨看到之時,仿佛小小紙條中伸出了一隻大手,迎面給她蓋了一巴掌。
醜?她從小到大,從未被人說過醜!
周钰攥住祝絨的手腕,想要撥開她的手,可她卻揪得甚是牢固。
他越掙紮,她便揪得越緊,耳朵有種快被摘下來的感覺,疼得厲害。
周钰不敢用蠻力,怕這小女子一命嗚呼,但又憋屈得難受,聲量大了不少:“是昨夜你自己說的,讓我看清楚你有多醜!左右我不曉得你的特征,便隻能如此傳信!”
祝絨毫不退讓,聲量提得比他更大:“還有!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就讓一隻蠢鴿子去傳遞,萬一被人發現了呢?你不怕死我怕!我還得幹一番大事業光宗耀祖呢!”
“荒唐!那可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信鴿,多年來為軍中所用!你懂什麼?”
“訓練有何用?還不是連我這小破地方都飛不出去?婆婆都能打下來,你還妄想它能帶你的人來這裡,找到我這個醜女人?”
周钰吵架吵不過祝絨,又不敢真的對她動手,臉漲得通紅,氣得都要頭頂冒煙了,什麼冷意盡數消散。
“哪怕你所傳之信真的被人收到,你怎敢确定他還是那個忠于你的人?”祝絨再度質問。
這句話,說進了周钰的心窩裡。
他像是一下子洩了氣,垂下眼眸,不再與祝絨争執。
說到正事,祝絨也不再鬧了,她松開周钰的耳朵,緩聲道:“我說了,當務之急,是好好養傷,别的事不能急,越急,便越讓危險有機可乘。”
周钰攥緊了手,眼中怒意騰升。
與祝絨争執之時的憤怒不同,那股氣息隐忍又銳利,夾雜着劇烈的殺意。
“我等不了。”周钰眼眶泛紅,沉聲道,“将士們的冤魂,也等不了。”
祝絨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下:“待外面追查你的人消停一些,我有比較安全的法子,可試着幫你聯系上一些人。”
周钰有些不信,擡頭看向祝絨的身形輪廓,眉心輕擰。
忽然,他眉心的那顆觀音痣被人用指尖輕輕一戳。
“别過于傷情,你的眼睛有傷,哭不得。”
少女的聲音柔和,就好似夢中那般。
周钰生出片刻的怔然,不自然地别開頭:“荒唐,本王豈是會哭哭啼啼之人?”
祝絨輕笑一聲:“是嗎?可我怎麼記得,有人曾向我哭訴自己有罪呢?”
周钰無法反駁,抿緊唇不說話,但也因為祝絨這麼一嘲笑,心中的沉重減輕了幾分。
這女子真是……寸步不讓。
祝絨消了氣,不再跟他計較,起身去拿藥:“喝藥吧,可别怪我不提醒你,這藥也是燙——”
突然,外面傳來範青梅的一聲尖叫,随即是一陣砸東西的聲音。
房中兩人皆心中一顫,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進牆角的櫃子裡躲好!”祝絨低聲交代周钰。
“等——”周钰伸手想要阻止祝絨,卻沒能抓住她,她已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個蠢女人!若來人是奔着他來的,她出去便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