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日都是多雲的天氣,未落雨,祝佩瑩和梁家兄妹便跟着莳蘿在盛京城中各街市裡逛足了整三日。
第四日時天又飄了場小雨,待第五日一早,見無雨落下,在周府閑坐了一日的梁陌珂便又拉着祝佩瑩出府玩去。
周荃珝這日難得未出府,梁陌琛便去與周荃珝約棋,莳蘿留在府中侍候,隻讓香附和水苋陪着兩位姑娘外出,此外還讓容桉呂棘等四人同去随護。
幾人是在巳時出的門,未時剛過就回來了,進前院的時候莳蘿正拿着水盆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
見衆人的面上都有些驚疑之色,莳蘿急忙放下水盆擦幹手摟過梁陌珂和祝佩瑩問道:“這是怎麼了?”
“姑姑你是不曉得,我們才出去沒多久就遇上了個瘋子呢!”梁陌珂拍着自己心口說。
莳蘿聽了心中一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天子腳下,城中四面都有宿衛司的人,怎麼就遇上瘋子了?可有傷到哪裡?”
問話的同時,莳蘿慌忙往祝佩瑩和梁陌珂身上看了看。
“莳蘿姑姑勿要擔心,我與珂兒都未曾被她傷到,不過受了些許驚吓,一時還未緩過來罷了。”
祝佩瑩話音剛落,水苋就已端了茶水過來:“姑娘,快喝杯茶壓壓驚吧。”
見兩位表姑娘都接過茶喝着,香附拉過莳蘿往邊上邁了幾步,小聲說道:“姑姑,那瘋子……是喬家的人。”
“喬家?”莳蘿揣着手一時茫然。
垂頭思索了一瞬,莳蘿心底有了答案:“可是才出事沒幾日的那個喬家?”
“正是。”香附點了點頭。
在今次科考舞弊案裡,作為輔考官之一的侍讀學士喬銘昫經由其妻盧氏之手收受考生巨額賄賂,觸犯舜律,違背官吏之操守,擾亂科場之風紀,被判以絞刑,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後。喬府内眷則盡數下獄,流二千裡。
戶部度支主事盧傳堂從中分贓,天子看在其為官勤勉且分贓款數額不多的份上,隻是定了個沒收贓款并罰俸三年、杖八十的罪。
但後來根據不知名人士的舉報查出此人還曾公款私用,挪用過戶部的銀兩,隻是後來又填補了上去,看似挪用得天衣無縫。
此事一出,聖上大怒,罷了盧傳堂的官并罰杖三百,甚至将盧傳堂那在宮中任親勳翊衛隊正的嫡次子降了等,貶出了京。
至于那些往裡砸了銀子或是人情的應考舉子,皆被取消了應考資格,也都被罰了科。罰一屆者有之,兩屆三屆者也有之。
其中一舉子甚至因為是中間人而被施以了杖刑,其姓名被記在了案宗上,永不得為朝廷所錄用。
此案為大案,卷宗被刑部批審過後甚至在翰林院的庫房也有存檔。
舜朝律法,父母之罪,罪不及出嫁女。喬氏女喬嫣,喬銘昫的嫡長女,因早年嫁去了羅家被冠以夫姓成了羅家婦,因而并未被牽涉獲罪。
律法上,喬嫣無罪,本可繼續待在羅家過着相夫教子的安穩日子。但也不知這喬嫣是如何想的,竟在前幾日的一個早晨,趁着府中諸人不注意,帶着年僅四歲的長女以及才滿月不久的幼子離開了羅府。
羅家夫人攜兒女離府當屬羅家的私事,外人本無從得知,但也不知是府中的哪個下人多嘴傳了出去。近幾日,外頭都在議論這事兒。
不過,外頭百姓說歸說,誰也不敢進羅府去打聽,也都不知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今日香附與水苋陪着兩位表姑娘上街的時候,碰巧看到一位渾身髒污不堪的年輕婦人朝着另兩位年輕婦人扔石子,場面很是混亂。
香附忙拉着兩位表姑娘另走别的路,但還未走遠,她就聽到周遭有人小聲喊了一句:“這不是羅府的夫人嗎,怎麼成這副模樣了?”
香附訝然回望,這才驚覺,那臉上髒污得險些讓人辨不清面容的人,真的就是嫁去了羅家的喬氏女。
被三兩路人圍觀着指指點點時,喬嫣口中便大肆咒罵起來,但她罵得含含糊糊地,也不知罵的是什麼。
梁陌珂被喬嫣的模樣吓到,一時發出了驚喊。喬嫣聞聲轉頭望過來,那眼神空洞得很,眼下隻是一想起來香附仍心有餘悸。
就在喬嫣拿着手中的一把石子向這邊沖過來的時候,容桉與莫栾已經攜着尚且不知狀況的祝佩瑩和梁陌珂登上了周府的馬車,呂棘和錢葙伸手來拉香附和水苋。
手被人一拽,香附才驟然回神。
一把石子砸在馬車的後車壁外頭,砰咚作響,梁陌珂被吓白了臉,祝佩瑩也被吓得沖趕車的莫栾連喊了幾聲“快些”。
随着馬車逐漸遠離了那條街,一行人這才有驚無險地回到府中。
“竟是如此。”
拍了拍香附的手,莳蘿心中有些不安,她步出了花廳,直向着書齋去。
才走進院子,就看到莫栾從書齋出來。兩人一對上眼神,莫栾便道:“姑姑,今日之事我已上禀了公子。”
“公子如何說?”莳蘿停住腳步。
莫栾知道莳蘿擔憂什麼,這也是他的擔憂。
他方才進到書齋禀明這事,就是因為擔心若放任那喬氏女的作為,府裡的人出趟府都得提心吊膽。
像他們身手好的還不會如何,但府中還有公子的三位表親呢,那兩位表姑娘都是愛熱鬧的,喜歡出府,若是再碰上那個瘋婦,豈不又會半途折返,郁悶而歸?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屬下以為,可借宿衛司之手解決此事。”故而莫栾提議。
盛京城中街坊裡的事基本都歸宿衛司管,像喬氏女這樣的情況,理應在宿衛司的管轄範圍内。
莫栾覺得這個提議還算較為合理,但當他說完之後,公子放下了手中的筆,靠坐在椅上思忖了片刻,隻說:“此事不該咱們管。”
雖不明其意,但他也隻能遵從公子的話。
眼下被莳蘿問起,莫栾答道:“公子說,此事自會有人處理的,姑姑且放寬心。”
“是麼?”
莳蘿望着書齋門猶豫了一會兒,終是沒往裡走。
見莫栾和莳蘿姑姑都離開了,書齋内的寇姜忽然說道:“公子,小的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周荃珝提筆練着字,應時頭也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