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起了個頭,章糾白就望着房梁不說話了。
範霄霄思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憋了一會兒憋出一句:“沒事,眼下人既已回了盛京城,咱們就依着情況随機應變。”
随機應變?
是該随機應變。可怎麼随機,怎麼應變,通通不清楚。
章糾白抿着嘴想了想,忍不住說了句:“霄霄,你是不是在将打探嚴蔔消息這事兒吩咐下去的時候吩咐錯了方向啊。你派人送到我手裡的消息,跑得不能再偏了……”
範霄霄眨了眨眼,分外無辜。
章糾白伸手到鬥篷裡摸了摸,摸出這幾天陸續從範霄霄這裡收到的幾封信,抽出信紙抖了抖,開始念——
“嚴蔔,昌安二十年生人,其母為獨州徐氏,其外祖父為獨州的縣令徐還疆,其父乃是早年因病離世的前光祿寺丞嚴賦,其祖父為當朝左相嚴韋衡。”
“其人七歲入京都廣文館,日能誦一大經,書二百。十四入太學,至年十八,十八則被太學博士評為上等上舍生。因其課業成績上佳、品行端正且性子穩健可堪大任,數位太學博士商議後預為其請授官銜。嚴蔔聞之,辭謝不受。同年,嚴蔔轉入律學。”
“泰合三年,嚴蔔及冠,得律學授學博士賜字衷夷,同年,明法及第,後過殿試,自請入大理寺為司直,至今已三載。”
“聖上曾贊其諒直忠肅且才行周敏,大理寺衙役說其一表人才卻不苟言笑,嚴府下人贊其待家仆和氣親善……”
“嚴夫人徐氏因兒遲遲未娶整日憂思不斷,自泰合三年至今為嚴蔔安排相看次數已有近十次,十次皆無果。去歲秋末,坊間傳出徐氏欲為子納妾的消息,但直至今日都無後續。而今嚴蔔二十有三,仍獨身一人。”
“泰合四年嚴蔔一友納妾,邀人過府飲酒小聚,三請皆被拒。友怒,摔杯大罵之,嚴蔔得知後不急不怒,隻說道不同友終盡,之後兩人便再無往來。”
“其潔身自好程度不亞于其父,從不進勾欄從不尋妓子,雖飲酒卻知度,因着家世顯赫,是為盛京城中上好的佳婿人選。”
“嚴蔔愛飲茶,飲食上偏清淡,喜甜不喜辣,最喜歡的一道菜是……”
……
“你自己聽聽,這些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一不是要找他成親,二不是去他府上當廚娘,你給我打聽得那麼細緻做什麼?還有這幅人像,我要他的小像做什麼?”
念完幾張信箋之後,章糾白将手裡捏的一幅畫像遞到範霄霄的面前,距離之近,差點糊上範霄霄的臉。
“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範霄霄後退了一步站穩腳:“你想啊,跟人打交道之前是不是得知己知彼?你不是讓我按打聽尋常富家子弟那樣去打聽的,衣食住行不是最尋常的?再說了,我讓人打聽這些不為别的,就是想讓你對這個人的方方面面有個大緻的了解,難道我錯了?”
範霄霄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讓章糾白這個貫來也總是理直氣壯慣了的人聽了都有些啞然。
約莫是覺得自己的聰明腦袋受到了質疑,說完話之後,範霄霄往床榻上一坐,把兩隻鞋一蹬,摟着被子就躺下了。
“你沒錯,是我錯了。”章糾白又好氣又好笑地坐到了床沿,“你便是要躺也要将被子蓋好啊,免得給凍着了,到時候幾罐子湯藥下去苦得人臉都皺,有你好受的。”
範霄霄拍開給自己蓋被子的手,一臉委屈:“現在倒是會關心我了,那先前是誰将信拍到我臉上大聲質問我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是我,是我太過激動,我承認自己的行為不妥行了吧?不過,我方才可沒将信拍你臉上,你可别想冤枉我。”
範霄霄眼睛一瞪,眼見着又要抓狂,章糾白連忙道:“好好好,是差一點,差一點就拍你臉上了,是我的不對,範女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章糾白握着拳頭隔着被子給範霄霄錘了幾下肩,一番恍若戲文裡讨饒小丫頭的姿态惹得範霄霄忍不住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原諒你,你快住手,快住手,就你這力道,都快将本女俠的肩給錘碎了。”
收了手,章糾白拖着交椅到床頭坐下來。
再次将手中的信箋看了一遍之後,章糾白捏着信喃喃:“有一點還挺奇怪的,你說這嚴蔔怎麼不考明經科,倒是考了明法科。”
依着信中的内容來看,嚴蔔在十八歲之前學的可都是以經史為主,啃的都是儒家五經,怎麼會突然改入了律學,考起了明法呢?
對科考稍稍有些了解的尋常百姓都曉得,這明法在當朝雖也同其它科一樣設科開考,但參與明法科考的可都是庶人或者是品級低位的官吏之子。
而即便是過了科考得了出身也不會一下就被賜予什麼上好的官銜,更不會被聖上看中,往後的升遷之路也是任重道遠的。
嚴蔔這等身世,還愁沒有官做?
明明前路平坦寬敞得很,為何卻走了一條崎岖小道,去考了明法呢?
嚴蔔十八歲那年……正是泰合元年,莫非是這一年裡出了什麼大事才讓他突然轉了想法,棄了學了多年的經史,轉而去學了律法的?
誠然,泰合元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但幾件大事裡頭,章糾白并沒有聽說過有哪件事是與嚴家有關的。那這嚴蔔,究竟是因為什麼轉考的明法?
“對了,這廣文館是什麼地方?”
“我就曉得你會問這個。這廣文館是在先帝時期設立在宮中的小學堂,據說是在先太子出生之時,先帝一個高興,大手一揮才給增設的。”
範霄霄壓低了聲音:“這地方啊,隸屬于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