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在假期的第一天,終于舍得從被窩探出腦袋,去摸床邊響了一個上午的手機時,屋外的太陽也剛好升到最高點,地面被曬得發燙。
常用的社交軟件右上角的紅點,在他點開手機屏幕的那一刻突破十位,甚至在他将要點開的瞬間,個位又進一。
無一例外都是許陽發來的,問他睡醒了沒有。每隔一個小時就發一條,而第一條的落點,是在早上的九點。
江楓的指尖瞬間停頓在鍵盤的上方,轉頭眯起眼去望窗邊,想要看清外邊大概是什麼樣的光景。
但由于卧室的窗簾遮光效果太好,他盯了半天,也隻能得到大片的昏暗,以及縫隙的光。
他索性把視線收回,思考起自己早上九點是在做些什麼。
大概是剛得以從電腦前下班。
假期的單子比往常要多很多,加上一半的同行同樣放假,單量多卻不好搶,錢多但也難賺。
他收回視線,在鍵盤上敲打。
-醒了。
不出所料,那邊的回複很快。
-半小時後能不能出來?
江楓在枕頭上蹭了兩下臉,給許陽發去不太确定的回複。
-大概。
-半小時後出不來就不去了,晚上還得出鶴州。
兩人認識時間長了,許陽也清楚江楓的性子,兩人在傳統節日的固定行程也能摸清個大概。
對方給出的态度很是無所謂,江楓同樣能想到,自己如果今天不出門,那麼接下來的兩天,他也不會想到需要去理發店打理發型。
後果就會是收假的時候,他會被班主任或者教導主任,拉到辦公室做一遍教育工作。
江楓又在枕頭上蹭了蹭臉。
-那就半個小時後,廣場見。
雖然過了秋分,氣溫轉涼,但曬久了正午的太陽,仍舊會讓人冒汗。
江楓提前到了說好的廣場,找了一塊沒人的樹蔭底下遮陽,等着許陽到地方後給他發信息。
飯點的廣場人多,又因為炎熱,行人步履匆匆。男孩子坐在花壇邊上發呆,一不留神就被溫熱的東西貼到臉頰,隐約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許陽從他沒落視線的方向走出來:“你發什麼呆?”
邊說着,邊把另一隻手拿着的飯團遞過去,“又通宵了,賺了多少?”
“三四百,”江楓撕開塑料袋,咬了一大口米飯,“考試那幾周沒怎麼打單子,通宵結了一半。”
“挺能賺啊,江少,”許陽侃他,“你要是學習也這麼用功,就能直接上清北了。”
江楓:“那我還是在賺錢上會比較專注。”
對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的男生而言,手中的飯團無疑是最佳的充饑食物,江楓三兩口解決完,許陽又适時給他遞去另一塊:“你爸爸是怎麼同意你這次過節不回家的?”
“他讓我下次考試再往上擡一百分,”江楓狠狠咬了一大口飯團,在許陽的示意下,跟着起身往商場裡走,不忘抱怨,“荒謬!”
許陽想過大概也是與學習有關,但聽到是讓江楓把成績再提高,也忍不住發笑:“自己都知道辦不到,你不服個軟?這樣就不用進步一百分了,還能回家吃個大餐。”
處于發育周期的男孩子們,普遍身高腿長,沒幾步就抵達目的地。
許陽摁下電梯的按鈕:“要是你沒達到呢?”
“當然是完蛋。”江楓把兩個塑料袋團成團,扔進身側的垃圾桶裡。
從答應江柘條件的第二秒,江楓就開始後悔自己的嘴硬。
就算他真有學習的能耐,但也知道填鴨式學習起不了實際作用,提高百分可以,但一個月内肯定做不到。
江楓面無表情道:“我現在後悔了,當時沒想到回去還能吃到一頓好的,你說我爸能網開一面嗎?”
“我猜他會在我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就開始教育我。”
“我不好說,但有這個可能,”許陽笑了笑,踏進電梯裡,“叛逆的兒子難得低頭,找準時機教訓一頓解氣也是正常的。”
江楓露出不爽的神情:“什麼話?”
“就是這個意思,”許陽說,“但我更好奇的是,你找好給你補習的倒黴蛋了嗎?”
假期也正是商鋪沖業績的時候,江楓被Tony連哄帶騙,剪了一個從未嘗試過的發型,說什麼也不願意從理發店裡出去。
最後還是許陽從旁邊的飾品店裡,随便給他挑了頂帽子戴上,禦用Tony不斷鞠躬道歉,并且承諾下次來做造型一定免費,男孩子才不情不願的從裡頭出來。
餐廳是兩人在理發過程中,共同選定的。
許陽在菜單上随便勾了幾道菜,遞給江楓:“所以,你其實是還沒跟他商量好?”
“……嗯,”江楓轉了兩下手裡的鉛筆,在啤酒那欄打了個勾,“商量好了,就是需要再确認一下……”
“确認?”許陽困惑道,“确認什麼?”
問出心中所想,江楓卻沒得到溫予酒的回答。
扭頭看過去,才發現男生已經把夾着的香煙遞到了嘴邊,卻遲遲沒有抽上一口,樣子是在發愣。
六個字能讓對方擺出從未見過的模樣,江楓覺得稀奇,但也沒有要開口緩解氣氛的打算,挑了一下眉,換了一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坐姿,等待溫予酒說話。
溫予酒嘴角的笑容沒有收回,弧度很淡,才抽了沒兩口的那根香煙在愣神的空隙裡,已經積攢了很長的一條灰,快要燃到盡頭。
被風一吹又加快了燃燒的速度,在幾秒内燙上了皮肉。
一瞬間的刺痛讓溫予酒得以回過神。
他低頭把火光在斜後方的花壇上摁滅,煙蒂與那支一齊擺在一塊,不緊不慢的給出回應:“習慣了就不會,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溫予酒抛出反問,緊接着擡起頭,直直撞向江楓的眼睛:“好奇我?”
“問一下罷了,”江楓說,他與溫予酒對望片刻,率先收回視線,再一次投向車流,“難道每個人問一下都是對你的好奇?”
“大多數,”他并不介意對方突然轉變的語氣,“那麼,你現在得到答案了。我尋求的原因,你不打算為我解惑嗎?”
溫予酒同身邊人一樣,把目光收回,接着落入遠處。
彙聚的車燈宛如拼湊的圖畫,讓他有一瞬間覺得不真實和恍惚,但往旁邊看去,又能獲得實感。
江楓沒再動那包荷花,又在這一刻感覺自己的嘴有些幹澀。
因為他實在說不出,讨厭溫予酒的那其中之一個原因,是由于對方喊過他兩次小狗。
一次是高一剛開學,一次是剛開學沒多久的那節體育課。
如果說出來了,和當衆處刑有什麼區别?
雖然隻有他們兩個人。
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比剛才的溫予酒還要久,久到預訂的餐廳都給溫予酒打來電話,問還需不需要留位。
和對方交談幾句挂斷,由于兩人靠得近,内容也被江楓聽的一清二楚。溫予酒重新看回去,準備問對方思考得如何,要不要先去吃飯。
結果江楓先一步開口:“不然你先答應我,等放假見面,我跟你說。”
在說明遭遇的同時,許陽也勾好了最後一項想要吃的菜。把筆和菜單一同遞給服務員,多囑咐了一句加辣,等人走遠才開口。
“你要跟溫予酒坦白,你讨厭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喊你小狗了?”
左右兩桌都坐着人,許陽為了給兄弟留些面子,一直壓着嘴角,但還是沒忍住捂臉笑出來,甚至為了聲音不會過大,直抖着肩膀。
“你笑個屁。”
“對不起,”許陽勉強壓制嘴角的弧度,給自己和江楓各倒了一杯檸檬水,抿了一口,“主要是你倆發展有點過于戲劇。”
他把杯子放回桌上:“那你想好措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