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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最後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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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葉點點頭,并未再問什麼,隻一邊撐起油傘、一邊将許青藍的診錄妥善收好,走入雨中前最後說道。

“夫人是醫者,醫者心思我或許比你多了解幾分。每一個醫者都希望自己的病患能夠長命百歲,夫人對你應當也是如此。柳管事瞧着身強體健,再活個三四十年不成為題,或許得再仔細想想餘生應當如何度過。”

其實就算許青藍還活着,探明關于秘方的一切真相也未必意味着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一點在出發之前,秦九葉便已反複在心中勸說過自己了。

但就算知曉或許不能事事如意,隻要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定下了出發的日子,要做的事突然就多了起來,每一天都過得緊緊巴巴。像是秋天臨近的腳步,無聲又摧人心肝。

南下的路有很多條,隻是走哪一條既快又穩,才是決策的重中之重。

若說九臯的雨水有一分,那進入郁州地界後的雨水便有十分,不僅水路難行,沿途的許多鎮子情況也是不妙。因此除了規劃路線,船上物資和進山可能會用到的裝備也要準備齊全,所有人都做好了無法靠岸補給的準備,希望能一口氣順利抵達溟山深處。

許是因為要準備的東西太多,商議規劃花費的時間過長,秦九葉也漸漸開始對自己即将踏上的征途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其實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從前跟着師父在大山中采藥、到各個鎮子上走方,常常一走便是數月,山路難行、前路難測,其實也常有險情發生,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從未有過忐忑,每次都是背起藥筐、拎起藥鋤、揣上些盤纏便上路了,從不會多想那些有的沒的。

但眼下的這次顯然同她以往的遠行都不大一樣。似乎有種黑雲壓境、大戰在即的緊張,又帶了些背水一戰、孤身入陣的決絕意味。

想來想去,她還是抽空扛着鐵鍬和鋤頭獨自去了桃林,把老秦的墳修了修。

她手中握着那塊軍牌,想着一定要同老秦說些什麼,可真到了墳前,分明又說不出半個字。末了枯坐了半日,在墳頭新栽了一株新桃,将那塊軍牌埋在了樹下。

她不知道入秋後栽的樹能不能活,也不知道老秦當時說的九片葉子的草是什麼草,隻挑了這株分了九條枝杈的小桃樹,希望老秦能明白她的用心,知曉是她陪在他身邊。

凡事都要有個最壞的打算,經曆了先前丁翁村遇險的事,邱陵雖一直暗中派人關照着村裡村外,但她仍有些放心不下,便尋了窦五娘來再作叮囑。

離開了那個雨夜的窦五娘又變回了那個村婦,沒有半點高手的樣子,想着法子賴掉她去年冬天欠下的藥錢。秦九葉盯着對方那張狡猾中又透出幾分窩囊的臉,突然便真情實感覺得:或許眼下才是對方真實的模樣。畢竟她也同不少所謂的江湖高手打過交道,放下手中刀劍的一刻,他們大都不過隻是連生活都應付不了的普通人罷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讨價還價,兩人間終于達成短暫協議:窦五娘會時刻關照着丁翁村,條件是在秦掌櫃那裡減免三個月的藥錢。

三個月的時間不短,到時候約莫已經入冬,但秦九葉也不知道彼時一切是否已經終結。

她要的真相隐藏在山林迷霧之中,她所期盼的終結又在真相之後。

想到上次的三個月可是發生了不少事,她便埋頭在果然居寫了三天的方子,憑着記憶把老主顧的情況全部寫了下來,整理成冊交給金寶。又把老秦最後交給她的那把碎銀和李樵留下的金子挑了出來,剩下的整理成幾份分别存放起來,破天荒地把銀子和賬簿的底細都交代給了對方,千叮咛萬囑咐一定用錢要有計劃。

司徒金寶雖然蠢鈍,但有些蠢鈍之人才有的直覺,起先見她收拾行囊高興了一陣,覺得終于可以“當家做主”一回,後來見她這一系列的舉動,便有種同從前都不大一樣的預感,總是追在她身後問,這一去究竟何時才能回來。

她草草說:完事就回來了。

金寶又問:完事是要多久?

被追問得不耐煩,她便反問對方:如果自己不回來了不是正好?這果然居連同竈台下的銀子就都是他的了,他再也不用看她這個摳門掌櫃的臉色行事,想什麼時候去看那方二小姐都可随自己的心情,多吃幾碗米也不會被她念上許久。

她說完這一通話之後,金寶竟然哭了,邊哭邊控訴她是個鐵石心腸的婆娘、不将他當個人看,末了又苦苦哀求她千萬不要丢下他一個人不管,丁翁村的男女老少可都還等着她呢。

秦九葉覺得那眼淚中或許有些對她的眷戀,更多的則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恐懼今後的生活要一個人面對,所有的苦難都将無人分擔,半吊子醫術治不好那日複一日的窮病,到頭來輕飄飄的半條命還比不上墳頭上的一把紙錢。

她用一隻雞止住了對方的傷感。

隻是金寶的不安尚且能夠同她傾訴,她的不安又要同誰說起呢?

盡管在心底裡無數次說服自己,其實用不着如此興師動衆做這些事,又不是不回來了。但她卻控制不了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是在做一場“此生不複相見”的告别。

交代完果然居的事後,她去城中和許秋遲等人彙合,臨行前抽空将先前在風娘子那裡借的書一并還了,又去城南聽風堂給老唐上了炷香,最後去了一趟缽缽街,咬咬牙買了一斤糖糕,坐在守器街道旁抱着吃。

入秋後的雨水又濕又冷,唯有手中那新出爐的糖糕是熱的。入眼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熟悉的景象,但其間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是陌生的。

處處有種矛盾的感覺。

她又想起老唐常說起的那些傳奇故事,多麼唏噓驚歎、回味難消的結局,再開場時便又陷入到另一個故事中去了,就像再難過的坎、再不順的人生也抵不過一個“熬”字,什麼大風大浪、死去活來,一晃眼也便過去了。

隻是一切還未開始之前,誰也不知道這過程中究竟會發生什麼,結局又是否還能回到這最初的起點。

出發當日,她糾結許久後,還是從那兩面銅鏡中選了背面刻有“不藏”的那面随身帶在了身上,結果方一上船便被許秋遲盯上了。

“這鏡子不錯,讓與我如何?絕不會讓你吃虧。”

秦九葉側了側身子,皮笑肉不笑道。

“這是防身用的,你不懂就閉嘴。”

她說的也是實話,這鏡子關鍵時刻确實救過她兩回。

許秋遲收回視線、心下已有幾分了然,當下慢悠悠開口道。

“你莫不是還在期待些什麼?若是脖子癢癢了,我讓辛兒給你撓撓,她手勁大得很。”

自從兩人相認後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走近後,說不上兩句話就開始戳彼此的心窩子,秦九葉沉默片刻,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

“你要的東西。”

許秋遲的目光在那粗糙的紙包上一掃而過,不知是不是有些嫌棄那簡陋的包裝,始終沒有伸手接過。

“先在你那放一陣,等我們這一趟回來,我再親自找你來取。”

反正藥錢已經落袋,秦九葉便痛快将紙包又收了起來,随即半是玩笑半是探究地多嘴問道。

“為何不現下親自給她?”

許秋遲腰扇,目光從半掩着的竹簾望出去,聲音聽不出幾分認真、幾分玩笑。

“或許在内心深處,我其實并不想這樣做吧。”

竹簾外不遠處,紅衣女子提刀立在船頭,正為船身吃水的問題和陸子參争論着,并不知曉身後兩人的對話。

秦九葉又轉頭看向那陷在一團錦羅綢緞中的纨绔,突然間便有些心生憐憫。

有了晴風散的解藥,姜辛兒的人生将會獲得和李樵一樣的可能性。她可以試着去抗争、試着去擺脫天下第一莊、試着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但與此同時,她與邱家那一層來自過往的關聯也會被斬斷。

鳥兒振翅離開囚籠的一刻,是否還會回頭看一看呢?她或許會短暫迷茫留戀,但最終還是會選擇飛向遠方。許秋遲顯然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将這一趟當做最後的旅途。

天還沒亮,小雨中的河道有些渾濁,燈火已經消散,一切都藏在混沌之中。

船艙内有些憋悶,秦九葉拉起船窗外的竹簾向外望去,意外發現灰蒙蒙的河岸上竟有不少晃動的人影。

形形色色的人從大小街巷的暗影中鑽出,紛紛湧到橋邊河邊,随即在晦暗中點亮星星之火。

龍樞一帶除去九臯還有許多大小城鎮,沿水走上十裡便有不同風俗,但大家生活在同一座城裡時又分外和諧,缽缽街賣什麼的鋪子都有,不論家鄉何處的人都能在這裡找到纾解鄉愁的滋味。

眼下那條發光的長河便是對此最好的诠釋。

無數河燈從各條水道分支漂出來,有大有小、或華麗或樸素,有些裝了新米時果、有些載着面人糖人,彩紙燈、荷花燈、蒿子燈各式各樣,唯有光亮是相同的。那些光亮彙聚在一起,順着河水向着同一個方向而去,像是要憑借這星星之火點燃還未升起的朝陽。

秦九葉怔怔看着,不由得輕聲歎道。

“從前倒是沒覺得,這城裡倒是真的熱鬧。”

“今日是中元節,那些是來放水燈祈福的人。”許秋遲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打趣般睜開一隻眼,“怎麼?莫不是你以為他們都是來為你送行的?”

七月半、秋嘗祭、亡魂歸。

這一天既意味着夏天結束、即将進入收獲的季節,也意味着地官赦罪、濟靈度魂、分别善惡。

秦九葉垂下眼簾,将心頭愁緒一并掩去。

“我就當他們是來送我們的,又有何不可?”

許秋遲輕笑一聲。

“我們要做的事這城中有幾人知曉?沒人知道的英雄算得上哪門子英雄?”

“想當英雄,先把事做成了再說吧。到時候我親自找人為你樹碑立傳,保準去到哪都有人夾道相送。”

她笑着說完這一句,又将視線投向河岸。

如今的襄梁不信鬼神者衆,逢年過節祭神也遠不如從前熱鬧。但關于二十二年前那場大水的種種,仍留存在不少老人的回憶中,他們似乎從這場久久不停歇的大雨中感知到了什麼,拖家攜口來到江岸河邊,将載有祈福五色米的河燈備好,口中一邊默默念叨着什麼,一邊将點燃的河燈送入水中。

河水湍急,河燈在河心打着轉、不一會便被沖向下遊、消失在晨霧中。

岸上的人多了,河道也變得擁擠起來,河燈離手的一刻,便再也分不清哪一盞才是自家的河燈,隻能望着那條發光的河流最後再念上幾句,依稀能聽到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平安”。

祈禱家人平安,自己平安,九臯平安。

人隻有在最無助的時候,才會想要求助于神明,期盼神明能夠給予他們度過難關的力量。

可神明又是那樣虛無缥缈、抓握不住的存在,有時信仰根植于心得越深,陷入迷茫時的恐懼便越大。

信過鬼神、信過佛陀、信過生靈萬物甚至山川河海,若說曾有什麼東西是亘古未變、受人追捧敬仰的,那便隻有光了。

人們歌頌太陽滋養萬物的慷慨,感激月亮照亮長夜的皎潔,就連星子也能為黑暗中的人指明方向。

不論是守歲時放天燈,還是中元節放水燈,都是如此。

破天荒地、秦九葉也輕阖上眼,在心底默念了幾句。

她并不知道在虛無中是否有不可名狀的存在聽見了她的心聲,她就隻當那些願想是說給自己聽的。

離城前最後一刻,兩人站在船頭回望即将被抛在身後的九臯城,許秋遲突然開口問道。

“此去居巢,你可有想過要探查自己的身世?”

對方顯然也知道了秦三友的事,秦九葉想了片刻,随後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倒是沒有那麼想知道了。”

小的時候她确實曾經一度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從哪來、親生父母又是怎樣、為何當初會抛棄她,仿佛隻有知道這些,她的腳下才有根,心也能有個歸宿。

但此刻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那麼渴望知道這個答案了。

她選擇接受了自己那個并不完美的阿翁。不管秦三友當初收養她時作何想,她的身世又如何,都不會改變他們彼此相扶半生的事實。

許秋遲聽罷不置可否,随即不知從哪拿出幾張淡青色的薄紙來。

“今天是個好日子,給你個機會,同他告個别吧。”

秦九葉盯着手中那沓紙,半晌才開口問道。

“這是什麼?”

“九臯一帶的傳統,說用犀草葉制成的紙可通黃泉,小的時候我經常會用這種紙給母親寫信,之後再一把火燒掉。”

許秋遲沒有繼續說下去,隻靜靜看着她。

秦九葉明白,對方是想讓她将未盡之言連同那些說不出口的遺憾一起書于紙上,木紙在火焰中燃燒成灰,連帶着思念與不舍或許也能減淡一些。

邱家二少爺肖似母親,内裡是個細膩而敏感的人。秦九葉接過了那些紙,由衷向對方表達了謝意,随後獨自在船尾坐了很久。

直到最後,她也并沒有在紙上寫任何字。

她的阿翁不識幾個大字,她長篇大論地說上許多,他反而要因為看不懂而着急了。

她隻抽了一張犀草紙疊了一艘紙船放入湍急流向遠方的河水中。

秦三友的靈魂若還在河水中彷徨,她希望他能上了這艘船,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從此以後,自由自在,無牽無挂,再不用記挂着什麼人,也不必執着于什麼事。

那些未盡的紛紛擾擾,就讓她這個活着的人去承受吧。

洹水向南,浩浩湯湯,勢不可當。

她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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