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張媽總說我與父親不像,倒是與小娘一個模子出來的。”
兒子像娘,倒是确實。
“那在臨州府,認識你小娘的人多嗎?”
薛譽搖搖頭,“不多。聽說除非我父親也在的一些重要場合,母親不常讓小娘抛頭露面。”
柳鳳松了一口氣,危險警報暫時解除。
說回正題。
“今日溫甯之死,你有什麼看法嗎?”
“通過屍檢能驗出來的,我方才都說了。至于如何推斷,還是得咱們柳大人出馬。”
柳鳳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有心情開我玩笑了。”
按照屍檢結果推斷,溫甯很有可能被人溺死于船上的瓷缸中。
可這個線索太單薄,牽不出千絲萬縷。
柳鳳想了想,“楊縣令說,溫甯之死可能與他也有些幹系,也就是說,應當與十九年前那樁案子有關。”
“十九年那樁案子涉及兩方人馬,一方是薛家軍和溫甯組成的鄱陽湖劫匪,一方是王縣令及一幫小吏。”
“案發後,除了溫甯和楊克禮,其餘人都死了。薛得信的屍體被楊縣令扛了回來,其餘人等在湖底被找到。”
“死人沒法再殺人,但活着的……楊克禮作為鄱陽縣縣令,縱使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到溫甯并殺之而後快,可他大可以大大方方抓到溫甯後投入牢獄擇日問斬,何須出此下策?”
“如果溫甯手上有楊克禮的把柄呢?”薛譽突然問道。
這一問倒是把柳鳳給難住了,滿嘴“放他娘的狗屁”的小老兒,一輩子勤懇為民,會有什麼把柄呢?
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假設一,溫甯是楊克禮殺的。假設二,溫甯不是楊克禮殺的,剩下的都是死人,死人不會殺人,那便是有人在為當年死去的那些人報仇?”
薛譽順着柳鳳的思路說下去,“既然殺的是溫甯,那應當是溫甯的敵對方。也就是當年縣衙那幫人的後人或親友。”
“可是……”柳鳳“嘶”了一聲,“可是王縣令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自告奮勇去的,會有怎樣的後果應當有預期,怨不得誰。那些小吏是王縣令挑選的,若真的怨恨,也該恨王縣令啊。更何況,因為楊克禮有功,這些人連帶着死後也被封官加爵得了賞。”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或許,是還活着的薛家軍,在為薛副将和其他幾名戰友報仇雪恨?或許他們知曉,其實薛得信與溫甯,并非一條船上的呢?”柳鳳猛地擡頭看向薛譽。
“黃尋江說,當年薛得信率領薛家軍,不懼宸興帝的權威,誓死要為你父親正名平反。這樣的人,如何與溫甯那般小人沆瀣一氣?”
“薛将軍的眼光不會差。薛家軍裡,定沒有一個孬種和叛徒,否則在和昆侖兵抗擊時,就該倒戈。”
“而且,你小娘不是也說,薛得信是一個大義之人?”
薛譽皺了皺眉,“可他們與溫甯一同越獄,在鄱陽湖上,與溫甯一同濫殺無辜。”
“或許,是有什麼苦衷?”
薛譽搖搖頭。
有什麼苦衷?他也不知曉。
若真的有,當年活下來的薛家軍,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也不知去哪裡找。
思緒到這兒便斷了,柳鳳歎了口氣,“先從楊克禮查起吧。”
當楊克禮聽聞柳鳳和薛譽是來查他的時候,眉頭挑了挑,緊接着露出贊許的目光。
溫甯死亡時間為寅時,這個時間段,這個一心為民的縣令,睡不着覺,拖着一具已經開始衰老的身子,起身洗漱,準備到縣衙處理事務了。
有縣令夫人,縣令府上的丫鬟、仆人,和縣衙的小吏作證。
那會不會是楊克禮給自己做了個不在場的證明,派的旁人去殺了溫甯呢?
黃提刑此前問過湖邊的一些漁民,那艘船在今日醜時初刻還沒見到的,也就是說,船隻是醜時初刻到寅初這個時間駛入湖岸邊的。
溫甯隐匿了十九年,能将他在深更半夜叫到十九年前失蹤的船隻上,若不是楊克禮本人,他怕是不會來。
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有人在替當年死去的那些人報仇。
當年王縣令和那幫小吏的後人和親友好查,就在鄱陽縣。
薛家軍如何查?
有一種辦法興許能讓薛家軍聚集在一起,那便是薛龐的兒子還活着,他們主将的後人沒有死。
可這等于将薛譽置于險境,柳鳳不會這樣做。
黃尋江聽了柳鳳的分析,覺得有道理,便将手下的人派下去,一一詢問當年王縣令和小吏們的家人朋友。
不出意外,沒什麼收獲。
他們享受着當年死去的親人的蔭庇,視先人為戰死的大英雄,什麼溫甯,根本也不在乎。
至于薛家軍,黃尋江也犯難。
就算能聚集起來,幾萬人馬,如何去查?
“還是找找别的線索吧。”黃尋江歎了口氣。
在一旁話不多的薛譽突然開了口,“我有個想法……”
話音剛落,柳鳳猛地竄過來捂住了他的嘴,朝黃尋江讪笑道:“他沒有。”
“我……”
柳鳳将薛譽拽到一旁的角落,壓低聲音,“你不要命了?這個時候說出你的身份。黃提刑都說了,就是能找到薛家軍,幾萬人,你怎麼查?”
薛譽哭笑不得,将捂在自己口鼻處的素手拿下,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是你不想要我的命了吧?再捂下去,我非得死在這兒。”
柳鳳看了看被憋悶得滿臉通紅的薛譽,清了清嗓子,“我說正事兒呢。”
“你放心,我不是要告訴黃提刑我的真實身份。我方才想說,或許當年死去的那些人,可以查一查。”